严朔微微一愣,随后俯**去,拿胳膊轻柔柔的环住元子攸的肩,打断了他的话。
他明白元子攸想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尔朱荣为什么迟迟没有起疑心,但进宫之前,自己是的确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主子虽然表面上事不关心,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今天自己半途失踪,一下午都不见人影,他一定恐慌急了。如果连自己都不在了,他就彻彻底底是孤家寡人了。
“我在这儿。主子你放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会白白等人来害我么?哪天发现他对我不利,我一定跑得远远的,什么事都没有。”
元子攸闻言慢慢侧过头来,一头长发黏湿在一起,遮住了大半个侧脸,水雾之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混账!既然不在我身边,活着又有什么用?”
严朔语塞。
良久,他抬手拢起元子攸的一侧头发,脸上难得的有了笑意:“你啊,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第5章朝堂上的冲突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元子攸就醒了过来,也不知是因为前一天夜里泡了澡得了休息的缘故,还是第一次上早朝心中兴奋。
严朔闻声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自行用了早膳,之后又在寝宫门口徘徊了许久才等到了尔朱荣派来迎送他上朝的人。
然而早起的直接后果就是,早朝刚一开始元子攸便打起了瞌睡。
单手撑住下巴斜靠在龙椅里,上下眼皮像挂了磁石一般粘在一起不住打架。朝堂上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不知在争论什么,元子攸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恍惚间尔朱荣突然上前一步面向了他,微微屈身一拜,像是有什么要事要启奏。
元子攸半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男人俯首奏事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恭敬又忠贞的臣子。末了他想,比起冷淡倨傲,笑里藏刀的权臣,这样的男人似乎更漂亮,更讨人喜欢。
“……这事,皇上意见如何?”
元子攸回过神来。尔朱荣方才启奏的是关于迁都晋阳的事。
这也不难理解。洛阳历代是元家的天下,尔朱荣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是控制了朝廷,也难把底下盘根错节的权力关系收拢到自己的监管之下。而晋阳就不一样了,那儿可以说是尔朱家的发家之地。尔朱荣在那里养兵,练兵,起兵,从上到下培植了大量亲信。
元子攸脑子不笨,知道一旦迁都成功,整个北魏几乎就等同于落入了尔朱荣手中,到时候自己这个皇帝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不过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尔朱荣既然选择在朝堂上提出此事,一定是想逼迫自己支持他的建议。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违逆了他的意思,惹他不高兴。
朝上的大臣大都是尔朱荣的亲信,自然站在尔朱荣这一边,少数幸存下来的旧臣这时也都畏畏缩缩的垂着头一声不吭。一时间满堂寂静。
尔朱荣左右扫了两眼,见无人反驳,弯了弯嘴角刚要发话,只听得身后一记洪亮的声音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元子攸抬头一看,却是都官尚书元谌。
尔朱荣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人敢当众反驳他的话,狭长的双目眯起,侧头就瞪向了他。后者却对他威胁的目光视若无睹,向前一步自顾自得将不宜迁都的理由说了个透,同时不忘含沙射影地斥骂尔朱荣妄想架空朝廷,居心叵测。
一旁原先沉默不语的官员纷纷抬起头来。元谌所说的,他们都懂,但摄于尔朱荣的残暴,不得不选择默许以求自保。此时他们在佩服元湛忠耿无畏的同时,心里都认定了他将人头不保。
这边尔朱荣早已气的脸色铁青,见他越讲越放肆,强压着怒火道:“迁都与否,与你何干?河阴之事不过过去两天,你难道已经忘了么?”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了。
谁想那元谌却并不畏惧,回过头去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我早该死于河阴,因病未去,算是捡来一命。大人又何必拿这事吓我?”
“你好大胆子!”尔朱荣听闻此言终于忍无可忍,右手摸向腰间佩剑,向前两步,直想一刀结果了这不知好歹的老家伙。
长剑出鞘的声音惊醒了静坐旁观的元子攸,蓦地从龙椅中坐直了身子。
眼看着元谌就要血溅当场。
一旁的尔朱兆见这是要出事,赶紧疾步向前,从背后圈住尔朱荣的臂弯,一手攥紧了他拔剑的手腕。尔朱荣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扭头望向尔朱兆。后者微皱着眉头凝视了他:“冷静些,大哥……这是在朝堂!”
当朝诛杀同僚官员可是大逆不道。河阴事后追功加爵,抚慰死者家属,为的不就是挽回民心?现在元湛一死,你必然恶名远播,先前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半晌,尔朱荣喘息两声渐渐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方才太过于冲动。将佩剑插回剑鞘,他轻轻挣开尔朱兆的双手,转身面对了元子攸,面无表情地道:“元大人言之有理,迁都之事稍后再议。臣请告退。”言罢又看了元湛一眼,也不行礼,转身就走出了朝堂。
其余人见状也都一一向元子攸作拜,紧跟着垂首退下了。倒是元谌神态自若的站在原地,待到满朝官员都走光了之后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缓缓离开。元子攸一脸茫然地站起身子,望着空荡荡的朝堂。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到自己惊醒过来的时候早朝已经草草结束了。
尔朱荣离开时脸色很不好看,可以说是冷若冰霜。元子攸瞧得真切,心想:“他这是在给我脸色看呢……他一个做臣子的,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还给我脸色看!”越想越气闷,简直难过得很。
“迁都?”严朔正忙着招呼婢女布置饭菜,听到这消息便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