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答案只有方栖宁一人知晓。
方栖宁规律的呼吸滞了一息,慢慢恢复正常后才开口,“是。”
一株幼苗再怎么拼命拔节也不可能立刻长成参天大树,假使没有方栖宁的强烈要求,方齐瑞甚至都不会让他参与进来。
方栖宁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他先前做好了准备要“舍得一身剐”,他的肉还没掉下来,恐怕碰他的人已经先被方齐瑞拿刀架上脖子了。
方齐瑞的性格变了很多……很多。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娇纵,是二十多年的爱堆砌出来的习惯,方栖宁没法忽略,也绝不会忘却。
他知道陆岸的问题仅此一个,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折磨留在了他心里,不谈已逝的母亲和入狱的父亲,每在阳光下多行走一天,他都会连着方齐瑞的那一份一起痛一遍。
方栖宁就着趴的姿势久了,小腿不可避免地发麻。陆岸把他抱起来,手伸过去替他揉了揉小腿,方栖宁低垂着眼,酝酿着起身,“我回去了。”
陆岸在他下车后转了个方向,直到人走得没影儿了才重新插上钥匙,借着路灯的照明往回开。
第35章ROUND4-4
第二天陆岸来得很准时,说是下午过来,卡着四点钟按开了门铃。左手提着两袋猫粮,右手拎着甜点店的外带食盒,不知道是来喂猫还是喂人的。
方栖宁染上爱吃甜食的毛病要归结于他哥,母亲在哥哥出生后渐渐淡出大众视野,养好身体闲着没事,在家里除了画画就是跟着厨娘学西点。方栖宁翻了翻过去的相册,五岁以前的方齐瑞还是个圆滚滚的孩童模样,越长大越不可爱,绷着脸一身黑,青春期时尤其对饭后的点心敬而远之。
家里的厨娘默认了大少爷的喜好,自此做甜点时基本上只按着方栖宁的食量去做。有一回方齐瑞过生日,母亲难得亲自下厨,在烤箱和炉灶前来回跑,先端了一盘松饼出来,又急急忙忙回去做她才学会一个星期的舒芙蕾。
蛋糕是从外头订的,方齐瑞破天荒地塞了满嘴奶油。
方栖宁十五岁时,方齐瑞拿到爸爸送他的第一辆车,载着弟弟去上学。方栖宁艳羡地坐在副驾驶,手指搭在储物格上,啪嗒拉开,满满都是花花绿绿的糖纸,藏着各个牌子的糖果。
他的哥哥是这样性子的人,在幼小懵懂时养成了嗜甜的习惯,他只是藏得比谁都好,却比任何人都难改掉。
方栖宁不怎么挑食,喜欢糖水多过西点,他无意发现了兄长的小秘密,此后在家里总是为方齐瑞提供一些小小的便利。
起初嗜甜的是方齐瑞,久而久之就成了方栖宁。
主卧是一个带洗漱间的套间,方栖宁一般都会在这里洗漱。次卧和客房之间隔着另一个洗漱间,陆岸撸完猫去洗手,一打眼就看见玻璃架上摆着的陌生洗具。刚拆封的牙膏牙刷,以及挂钩上挂着的浅色毛巾。
回到客厅时,方栖宁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他带来的一沓剧本,整个人看上去乖得不行。
陆岸当然知道那副新的洗具不会是什么陌生人的,他原先想要逗一逗方栖宁,登时丢盔弃甲,挨着方栖宁坐下来了。
电影本子不太长,但架不住方栖宁读得认真,半小时过去了才翻了几页纸。他慢吞吞地把剧本放到一边,脑子里满是读了一半的故事。
剧本的第一幕是主角刑满释放,踏出监狱大门,身后的狱警冷淡地送他出门,然后落锁。主角叫宁岐,入狱时刚满十六岁,判了十三年,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半年,出狱时也不过还没到三十岁。
监狱外并没有人来接宁岐,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刚才那个冷淡狱警塞给他的一百块红包。
故事的背景在一个三线小城,宁岐的坐牢原因是过失杀人,杀的是自己的父亲,以及故意伤害了一直对他照料有加的一位长辈。
原来的住所是回不去了,他缓慢地回头看了一眼,踏上了与监狱完全相反的另一条路。
之后的发展则是陆岸口中难拿龙标的原因,其中包含宁岐的杀人动机,小城里乌烟瘴气的暗斗,以及少部分的血腥打斗过程。
方栖宁还没有读完,他也不想提前翻到结局。他刚读到宁岐重新和那位长辈碰面的部分,陆岸就从洗漱间走了过来。
陆岸略带忐忑地问道:“你看到哪里了?”
“唔,”方栖宁歪着脑袋垂下眼,神情松弛地回答他的问题,“没到一半。”
正如陆岸所说,他写这个故事的出发点是方栖宁,但笔不从心,一旦下笔就控制不住故事的走向,完全扭曲成了一个全新的桥段。
至少方栖宁的感触是这样,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
在方栖宁读了一小半的剧情里,明线是宁岐这个人,暗线讲的是小城的官场,和孟明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忽然很好奇,陆岸到底放了什么假消息出去。
陆岸很快替他解惑:“我刻意放给孟明奕的消息是,这个剧本的主角是个年轻的缉毒警,在查案时踢到铁板,反被污蔑背叛警方,从而入狱。”
……原来是这样啊。方栖宁蜷起了手指,抬起头道:“他应该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膈应。”
顿了一下,方栖宁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笑意:“但是膈应他一阵子也是好的。”
陆岸温和地笑了笑,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