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yan摊了摊手:“对的。这种自卑可能来自于他的暗恋对象、上司,或是家庭,但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我暂时也只能说这么多。唯一庆幸的是他并不算特别排斥与人交往,在不主动求医的情况下,可以考虑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认知,如果症状加深,我的建议还是和他开诚布公地说一说,采取更有效的治疗方式。”
余光瞥到一截衣角,萧栩很快回来,两人立刻打住话头。方栖宁见他神色黯淡,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萧栩勉强笑笑:“没有,主编找我有事。”
他明显不欲多说,接下来更是寡言少语,偶尔才插上一两句话,还是在方栖宁竭力为他搭桥的情况下。
固定的闲话环节在今天显得尤为多余,谢乔不在,掌控节奏的人变成了Ryan,找了个合适的节点,结束了今天的聚会。
方栖宁亲自把人送出去,陆岸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明天见。”
回到圆桌旁,萧栩依旧孤零零地坐在原地发愣。
方栖宁捏着瓶底摇了摇,倒光剩下的一点儿酒,胳膊肘随意搭在桌上,握着杯子碰了下萧栩的酒杯,说:“发什么呆呢。”
萧栩迟钝地和他碰了碰杯,酒液流了出来,连忙抽了两张纸擦干,塞到地上的垃圾桶里。他具备一种很奇妙的特质,内里在与别人交往时实际是紧张又恐惧的,但总试图去维持表面的平和与镇定。
就好比此刻,萧栩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开口问道:“谢哥是去忙画廊的事情了吗?”
方栖宁刚准备点头糊弄过去,忽地想起谢乔为他铺好的引言,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念头。
“不是,”方栖宁摇头,微微压低声音,“你还记得乔儿之前说他总是失眠吗?”
“啊?我记得的。”萧栩不自觉地转移了注意,认真道。
方栖宁的口吻很随意:“失眠久了也是病,总是和心理疾病捆在一块儿。乔儿怕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得抑郁,给自己放了长假,去和医生聊天了。”
稀松平常的语气,抑郁在他口中像是季节性感冒一样寻常的小病,但又不似在说假话,至少是唬到了萧栩。萧栩很是惊讶,脸都皱了起来,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方栖宁像是压根儿没看见他呆滞的神情,前台小姑娘咋咋呼呼地喊他,一阵风似的又离开了。
迄今为止他的人生像是一滩胶着粘稠的浆糊,他承认这看上去十分可笑,向他伸出手的人在几周前却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Adam捧着一小桶丁零当啷的冰块停在他身边,半截手掌缩在袖口里,挑眉道:“等会来试试我的新酒。”
萧栩怔了一下,慢慢舒展开面容,说:“好。”
隔着半座城市的会所里,孟明奕方才结束一场酣战。
陪酒的男孩儿眉眼里含着淡淡的怯,甭管是装出来的还是浑然天成,孟明奕很吃这种说不明白的气质。
左侧坐着的选角导演很上道,拍拍男孩的肩膀,悄悄塞了把楼上房间的钥匙给他。
孟明奕心情不大好,却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生怕这些陪酒少爷私底下传他的癖好,竭力遏制着暴虐因子,只在男孩腰后掐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引子,撒了点小费,让人提着裤子出去了。
消息还没对外放出去,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过了。陆岸的新本子找好了合作班底,导演是一个新锐导演,年轻气盛,爱和资方对着干,本事是有一点,奈何无处施展,上个作品是奶粉广告,倒是赚了不少。
导演自个儿还没混出名堂来,手底下只有几个摄影和场务,接到陆岸的电话后连忙组了个草台班子,正愁着拉投资,救人于水火的还是陆岸。
孟明奕新投了个商业爱情片,男女主是时下炒得火热的一对假情侣,单人的时候都不红,凑做一对上了综艺,一炮而红。
晚上和导演吃饭,席间觥筹交错,一人搂着个小美女,副导演险些把持不住出了个洋相。导演和他关系不错,连忙岔开话题,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谈些细碎八卦就够说上许久,今天恰好说的是陆岸。
一个普普通通的编剧,在制作流程里的面子比导演和资方都大,偏偏人人都对他的本子趋之若鹜。能不能欣赏是一回事,从中获得的助益才是舍不得放手的香饽饽。
导演皱着眉咽了口酒,砸吧嘴:“这个陆岸,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孟明奕更是气闷,他再拖不下去了。几个兄姊都比他有出息,他回国本就迟,借着家里的东风赚了些娱乐圈的快钱,实际上和几个大导大家都算不上有联系。混日子混下去倒也可以,但他从不满足于此。
父亲就快要过一个整寿,必定大操大办,孟明奕不愿在这种场合被比下去。
孟家依附的人,离上头的大人物还拐着一道弯。而陆岸的父亲,是和京城里那位以友相称的。
孟明奕倦怠非常,也不欲在会所继续待下去,简单清洗了一回,披上外套进了电梯。
司机正在楼下恭恭敬敬地候着,拉开后座车门,在前排询问他的意见:“孟先生,还是回浅水湾吗?”
浅水湾是他送给钟遥那套房子的小区,孟明奕两年前才得了父亲的肯定,在老宅为他留了一间新房,他每月时常会回去住几天,佯装个几日的孝子。
不在老宅的时候,他基本上都会去钟遥那儿歇下。
钟遥连拍戏都很少跑远,现在已经快一周没出现在那套房里。司机这么一说,倒是叫孟明奕想起来了,归根结底是他亲自点头把人送出去的,孟明奕不满也罢,也不能一个电话召人回来。
他掐了掐眉心,面上浮起不虞的神色,随口说了个情人的住址。司机得了指令,不再多言,规规矩矩拉起挡板,隔开前后排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