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公子要进来饮一杯吗?”大汉道。
没有仙法支撑,本仙君的确有些饿了。我扶着酸疼的老腰走了进去,找一桌靠窗的位置坐下,往桌面上摆一锭碎银,对小二道:“沏一壶茶,煮一碗上汤排骨面。”
小二问:“不需要烫酒么?”
本仙君闻着从邻座飘过来的桃花醉的味道,笑了笑:“喝酒误事,今日就先罢了。本公子改日再来,一定尝一尝你家的桃花醉。”
“哎呦,看不出来,公子您还是懂酒的行家啊,闻一闻就知道我家什么酒最好!”小二道,拿着银子笑嘻嘻去传膳。
本仙君百无聊赖,坐在窗边,单手支颐打量着大厅里的酒客。
杻阳百姓多穷苦,即使有人下得起馆子,看他们的衣着也大都是粗布麻衣,顶多是没有补丁的麻衣而已,很少见绫罗绸缎,更不用说一边角落里还坐着几桌乞丐。
我猜想,这些乞丐应该就是方才那名少年宴请的,而大街上,吃不饱穿不暖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一座穷得叮当响的城,城中百姓竟在短短数月时间内修了五六座玉帝庙,让人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公子,您的茶~您的面~”没多久,小二送来的茶和面,“慢慢享用,有需要再叫小的!”
“有劳。”本仙君道,摸出两枚铜板塞到他手中,“拿着吧。”
人情世故,“人情”本仙君一截实心朽木暂时是琢磨不透了,但“世故”多少还是懂些的。
茶水的口感淡了些,味道并不浓郁醇香,不过一碗十足分量的排骨面用于饱腹足够了。
本仙君吃饱喝足,悠悠打了个嗝,觉得大庭广众之下难免不雅,禁不住老脸一红。万幸人人都忙着吃饭,无人注意到我。本仙君赶紧脚底抹油,起身要走,毕竟人命关天,柢山之事容不得拖延。
“公子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哈!”小二冲本仙君招呼。
本仙君点头算是答应,走到门外,未等迈下台阶,突然“轰隆——!”一声,惊雷炸响,一道闪子劈下来,生生把本仙君打算落脚的那块地劈出一道三尺方圆的焦黑色大坑。
“……”本仙君一个哆嗦,后怕不已,想自己差一点儿腿脚不保。我抬头去看,万里高空逐渐聚来层层乌云,而在云层之后,雷公电母风神雨神正在卖力地为杻阳这片土地布施入冬之前的最后一场雨。
风神箕伯最先看到本仙君,忙去提醒雷公电母,让他们打闪的时候不要误伤到我。
雷公雷震子顺着往下一看,见本仙君面前被他劈出一个大坑,表情怎一个尴尬了得,他“呵呵”地笑了笑,用密音对我道:“哎呀,丞显君,真是对不住啊对不住,方才那一下本君失了准头,没伤到你罢?”
“……”本仙君想说“没伤到,但吓得不轻”,奈何没有法力无法用密音传回去,只好什么都不说,仰着头对风雨雷电四人咧咧嘴,又摇摇头表示无碍。
雷公电母松了口气,继续卖力“啪啪啪”打闪去了。
本仙君无奈地掀了掀眼皮,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和越来越大的雨势,心里犯了难。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它将我困在“阙香楼”的屋檐下,寸步难行,可如何是好?
雨水从天而降掉落屋檐上,沿着青砖瓦片上的石槽汇聚成注,哗哗流成道道水帘。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气息,烟雨朦胧,如置身云山雾海,难辨虚实。雨珠如玉珠,砸落地面,反弹而起时溅出细小水花,沾湿了本仙君的衣角。
“公子,要不您先回店里坐坐,等雨停了再走?”小二念着本仙君方才给他的两枚铜板,热情地招呼我进去。
“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了。”本仙君望着正打闪呼风唤雨在兴头上的风雨雷电四神,叹了口气,道:“罢了,就这样吧。”
本仙君弯腰挽起裤脚,撩着衣摆迈下台阶。预想中兜头浇下的雨水并未来临。
本仙君一怔,只见自己身旁站了一人,头上多了一把伞。
伞为米色,破烂得只剩了一些碎片,用浆糊勉强黏在几根竹片做得伞骨上。所剩无多的油纸上依稀能看出伞上有花,三三两两的桃花枝,凋零枝头,残破不堪。一处空白的地方还歪歪扭扭题了两个狗爬似的字——“尧光”。
那人一身红衣,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眸色与发色已经变成了黑色。他摘了护额,袖口的一双金色护腕亦换成由棕黑色兽皮所制,看起来倒是比在天上时少了几分张扬,收敛许多。
“大圣…”本仙君微仰起头,望着那把伞,张张嘴,欲言又止。
猴子注视着纸伞边缘形成的水幕,没有看我,淡淡道:“在凡界,欢喜,你唤我长留罢。”
“长…留。”本仙君似叹非叹,率先走出一步,“你怎么得空来凡界了?”
“听说你在此处,过来看看。”猴子执伞跟上。
本仙君道:“衣服我没来得及洗就让子童给你送去了,你见到了罢?”
“嗯。”猴子应了声,见本仙君肩膀湿了一块,他将伞往本仙君这边倾斜了些,问:“方才你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没什么。”本仙君笑了笑,“就是想表达一下…这把伞旧得厉害,早该扔了。硬用仙法撑着,还不如换一把新的。”
“换新的?”猴子一顿,默了会儿,笑道:“也好,待你哪天得了空,做一把新的给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