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浑然不怕,往前一迈,露出一股子狠戾,“好啊,你拿不出来,我就只好去问你老爹许夫子要了。他可是出了名的严父,不知道发现你背着他斗蛐蛐儿,会抽你几顿戒尺啊?”
胖公子被吓得脸色泛青,佯凶道:“你,你敢!”
少年狠狠一瞪,喝道:“你看我敢不敢!老子我连县太爷的房瓦都掀过,还怕你这毛没长齐的胖墩儿?”
他把“胖墩儿”咬得尤其重。
“你,我......我......”
胖公子指指少年,又指指自己,来来去去好几回,终于还是妥协,掏出钱袋,“二十文就二十文,这点子小钱都计较,活该你穷一辈子!”
少年眉眼一弯,扬了扬竹筒,里头的蛐蛐儿应景叫了两声。
“可别,要是我哪日发达了,一定得回来关照关照你呢!”
他那“关照”二字咬得十分清楚,听上去有股意味深长的意思。
胖公子拿了竹筒,用力一哼,气冲冲走了。
少年嘴角一勾,喃喃自语道:“小爷我可是出了名的‘小夜叉’,想讹我?等下辈子喽!”
语罢,便潇洒转身,大摇大摆朝城外走去。夕阳已斜,橙红的余辉恰好洒了满城,将欢快的身影拉得老长。
这少年,便是这篇故事的主角了。他的名字里只有一个“安”,城里城外,关系近的,都叫他“小安哥”,关系浅的,都叫他“小夜叉”。
他没有亲故,还在襁褓里时便被扔在了山间,恰被一个好心樵夫捡到,免了被野狼叼去的命。
樵夫心好,将他捡回去养着,自己光脚也要给他买鞋子。樵夫总在嘴里念叨:
“这孩子来头大,是天上掉下来的凤凰,暂时落到平阳没处安身,我得好生养着,不能让凤凰遭罪。”
他逢人便这样说,每次砍了柴卖给县城私塾里的夫子,夫子都纠正他:“落难到平阳的是老虎,是大虫,不是凤凰。”
但樵夫偏执,无论夫子纠正多少回他就是不改。夫子说到后来便也不说了,由那个苦穷了一辈子的樵夫自己钻牛角尖。
樵夫砍了一辈子柴,心善,但命不长,小安十二岁时他便撒手人寰。彼时起,小安就一个人过活。
小安气力小,扛不动大捆的柴火,继承不了父业。于是开始另谋生路,比如县城里的公子时兴斗蛐蛐儿,他就帮忙去捉,有时候碰上大方的公子,赢了之后还会给他两个赏钱。今日这个胖公子无疑是最抠的一个,不过事实证明,小安不怕别人讹他,因为人前人后,都只有他讹别人的份儿。
他大字不识一个,之乎者也的说辞更是念不明白。人家出口成章,他出口成脏。要谁跟他讲道理,他能把你说到排泔水的池水沟子里去。
他只明白一件事——
他不是老爹口中的“凤凰”,是“夜叉”。
乡间的小径蜿蜒曲折,颜色还未加深的稗草已经长到小腿,走过时总会在裤腿扫过沙沙的声响。
“小安哥,你会去当和尚吗?”秀儿背着一筐鹅儿草,仰着头问。
小安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大摇大摆走在田垄上,惊愕道:“你听谁放的屁?老子以后是要讨媳妇儿的,谁要去当秃驴?”
“但是,阿爹说了,没钱的男人都要去当和尚。”
小安横了他一眼,“你阿爹说的话能有几句真的?当秃驴都什么好?又不能吃肉又不能讨媳妇儿,闷都得把我闷死!”
秀儿笑弯了眼睛,拽住他的胳膊,“那你娶秀儿吧!好不好?”
小安啧了一声,“不娶不娶。”
秀儿脸上顿时笑意全无,“为什么?”
“娶个媳妇儿回家天天管着,烦死了!”他挠了挠头发,觉得有些发痒,琢磨去哪儿偷几片皂角,到河里洗一洗。
“你,你刚刚才说想娶媳妇,还因为想娶媳妇,所以才不想当和尚的。”
小安前言不搭后语被逮个正着,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想到一个圆回去的说法:“唉你这人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我现在不想讨还不行了?”
秀儿又笑了,道:“那秀儿等,等小安哥想娶的那一天,秀儿就嫁给你!”
小安从脚边的小溪里捧了两口水喝,“可别,你现在是嫁人的好时候,赶紧找个好人家才是正事。”
“小安哥是不喜欢秀儿吗?”秀儿跟着他蹲下,揪着膝盖上的麻布衣料,神色颇为紧张,“那,那,那你可知道——”
情窦初开的少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表露心意,便被一声妇人的叫唤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