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她活着。
如果让她像人一样活着。
“我……”灵婷抵着额,对地上的耳坠又哭又笑。
她就杀了自己,剥开这层皮肉,摒弃女孩儿的一切,去争抢,去撕咬,去讨要回她应得的东西!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殿下!”
风泉看李剑霆再度呕吐起来,不禁抬高声音。
外间的太医已经站起了身,孔湫的心都凉了,他仓皇地向后退了几步,被岑愈扶住了。
“若是……”孔湫难以启齿。
门帘“唰”地掀了起来,薛修卓呼吸尚未平复,他听见了里间的动静,明白孔湫没说完的话是什么。然而他不是能够妙手回春的大夫,对此也无能为力。
殿内气氛凝重,朝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宫娥端着药进出,风泉给李剑霆不断地喂着药。李剑霆喃喃自语,风泉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跪着身伏下头,贴近李剑霆的嘴唇。
“功亏……”李剑霆唇瓣翕动,“……一篑。”
风泉的眼睛在昏暗的垂帷间被汗水浸湿,他掩住口,轻声说:“殿下乃是世间真凰,只要咬住这口气,必能逢凶化吉!”
李剑霆急促的呼吸断续,她像是终于听见了风泉在说什么,喉间的呜咽逐渐平息。汤药尽数灌了下去,再从口鼻间呛出来,宫娥慌得伏地直哭,风泉谁也不理,就守在榻边再给储君灌进去。
***
还守在牢房的梁漼山心急如焚,把一壶茶吃完了,站在外边等着消息。头顶星辰璀璨,他顾不得欣赏大院月色,听到院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是干什么!”梁漼山看着八大营进来,不禁走了两步。
为首的男人举起腰牌,说:“那刑部票子上明明白白地说着捉拿潘祥杰,你们却敢假公济私。咱们总督是奉太后懿旨前去督办案务的,还不快快放人!”
梁漼山知道此刻才是关键,放走了韩丞,潘祥杰和潘蔺也留不住。他一咬牙,挺胸抬头,说:“我奉储君及元辅之命在此审查韩丞,没有储君及元辅的票子,绝不放人!”
那男人迫近几步说:“储君?如今的天下之主乃是太后!”
梁漼山悚然而视,看八大营来势汹汹,他后退着说:“你们还想干什么……”
“阒都混入了中博细作,我们封锁城门,”那男人把腰牌挂回腰侧,“自然要仔细查一查,搜院!”
八大营都带着刀,这个“搜”显然不是字面上这么简单。梁漼山在顷刻间就明白了,丹城案逼得太紧,太后狗急跳墙,已经容不下他们这些人了。
“我乃……乃是朝廷命官……”梁漼山在刀锋前节节后退。
受理此案的三部官员跟着后退,他们皆是文官,哪里受得住这般威逼。咸德年间南林猎场的旧梦袭上心头,官员们已经预感到风雨欲来。
“大帅尚在阒都,你们就敢这样目无王法,”梁漼山已经退到了牢房门口,诈道,“启东亲兵还不出列!”
门口的八大营当即拔刀,他们惊疑不定地环视周遭。戚竹音的亲兵上过战场,还有数千启东守备军守在城外。他们今夜只是想要趁着储君病危来搏个先机,以中博细作为借口杀掉这些朝臣,等到天亮以后,就是启东守备军入城也无力回天了。
梁漼山趁机退进牢内,把那锁链从里拴紧。他张开双臂,挤着背后的官员们,大家慌不迭地向内奔逃。
八大营的刀绞进了锁链里,把门推得“当啷”作响。
男人隔着门狞笑道:“狗官!以为锁着门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点火!”
最内侧的潘祥杰慌忙道:“住手!不要放火,不要放火!指挥使还在这里,你们不能一把火全烧了!”
梁漼山举起油灯,接道:“烧死他们两个贪官污吏活该!但是火光势必会引起城外的守备军注意,到时候守备军攻城进来,杀的就是你们这群乱党!”
外边的男人从空隙间抽回刀,脸上阴晴不定,太后确实下过不要惊动城外启东守备军的命令。储君危在旦夕,他算算时候,都这会儿了,宫内还没有消息传出,储君多半已经凉透了,便放下心来,脸色稍霁。
“梁大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后边的队伍绕行,“你如今在户部办差,成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流出,却还住在个破院里,何必呢?不如趁此机会弃暗投明,往后有的是锦绣前程。”
梁漼山胸口怦怦直跳,他乐得跟对方拖延时间,便道:“我就那么点俸禄,待在破院里很知足。”
“背靠大树才好乘凉哪,”这男人是韩丞的亲信,踱着步,不慌不忙地说,“这外头风起云涌,阒都的安稳日子还有多少?尽早跟个好主子,以后才能继续为朝廷效力。”
“大家道不相同,我们效忠的是天子,是大周,是李氏江山,若是换成了其他人,那不就颠覆纲常乱了套吗?”梁漼山手上的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了,他说,“我也想劝你放下屠刀,此刻醒悟为时不晚,等到储君登基,还能记你一份功劳。”
男人轻“啧”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储君走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