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殿下还没来得及关心这恶心粘液有毒与否,云倚风便已手指一错,如鹰爪猛然收紧,“嘎巴”一声,将那红蛛蛇捏得粉身碎骨,污黑血液霎时飞溅,炸开的鸡冠也迅速萎靡下去,耷拉着脑袋,稀烂而又瘫软。
云倚风将它丢到一边,单手撑在桌上,纯白衣袖层叠滑落,也沾上了指间的红黑血液,稍微有些刺眼。漂亮泛红的眼梢微微上挑,看向一旁的季燕然。
萧王殿下拉过他的手,信誓旦旦。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今日起,我娘也归你了。”
云倚风没理这纨绔王爷的胡言乱语,只将胳膊抽回来:“有毒,别碰。”
季燕然皱眉:“那你……”
“我不怕。”云倚风把手浸入干净水盆里,轻飘飘道,“我百毒不侵。”
季燕然听得颇长见识,但仔细一想却又奇怪,既已百毒不侵,那这三不五时就忽冷忽热的奇毒,算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情节亦不怎么有趣,王爷不听也罢。”云倚风洗了七八遍手,方才将那粘腻腥臭的气息洗干净,“走吧,我们去找钟姑。”
季燕然道:“若我想听呢?”
“我不想说。”
“……”
季燕然陪在他身侧,两人一道离开了许秋平的住处。偷眼一瞄,见对方像是并未生气,也并未被勾起伤心往事,于是又在心里补一句,将来无论哪天,要是你想说了,王城也好,春霖城也好,任何一个地方,我都会备下一坛酒,入口甘甜的,有好听名字的。陪你将惆怅往事悉数葬在酒里,痛快一醉后,再醒就只余一场酣梦,与美满余生。
云倚风道:“到了。”
官府守卫已经将整座大杂院围了起来,许秋平离奇毙命,无论是因为蛇还是因为毒,厨房里的人显然都该是第一嫌疑人。此时已近深夜,冷风“嗖嗖”地刮着,吹得桌上烛火乱晃,更添几分忐忑寒意。小丫头蜷缩在娘亲怀里,虽不明白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却依旧觉得有些害怕,只用双手拧着衣边,抿住嘴不出声。
云倚风敲了敲门,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屋内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去开门。原以为是凶神恶煞的家丁喊自己去问话,却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会是季燕然与云倚风,看清来人后,钟姑明显松了口气,那小姑娘也爬起来打招呼:“大哥哥。”
钟姑将灯火拨亮:“王爷,云门主,快请坐。”
“深夜登门,打扰了。”云倚风道,“不过有些事,还是想及时问清楚。”
钟姑点头:“是,是,我明白。”
“官府的人来问过话了吗?”
“张大人已经问过了。”钟姑道,“下午的时候,丫头曾哭闹着跑来厨房找我,所以大人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们。”
但并没有审出什么,也确实没什么。小丫头在爬树时不小心跌伤,当时院里没有别的大人,看到膝盖流血心里害怕,就跑去厨房找娘亲。虽说哭得闹心了些,但她并没有进到厨房,很快就被家丁抱走了,这段时间钟姑一直在后院忙活,甚至都不知道外头的事,所以看起来并无太多疑点。
可灵星儿却恰恰是因为这片刻哭闹,才得以顺利溜进厨房下毒,照此一推,那其他人也完全有可能与她一样,趁机换了藏有毒蛇的食盒进去。
云倚风笑笑,声音温和:“穿着这么漂亮的粉裙子,怎么会想起来去爬树?又不是个疯疯癫癫的小男娃。”
“我……我先前也没爬过。”小丫头不好意思道,“下午的时候,我在院里跳格子,是大哥哥说树上有鸟巢,里头有各种颜色的稀罕小鸟,我就想去看看。”
云倚风心里一动:“大哥哥?是谁?”
“他说自己是山庄里的教书先生。”小丫头道,“对了,还送给我一个好看的香包。”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踮脚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扯出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钟姑在旁看得吃惊:“这……这丫头,这些事情,怎么从没同我说过?”
“大哥哥叮嘱了,不许告诉别人。”小丫头打开包袱,又看了眼云倚风,“他还说,除非是这个大哥哥来问。”
事情似乎已经被剖开。
那香包绣得精巧,一面是重重芙蓉叠牡丹,一面是桃花从中美人颜,另有蝙蝠喜鹊锦鲤鱼,都是寻常的吉祥样式,唯有一面,是一条红蛇盘于桌上,张嘴似要扑向前方女子,地上还有五个打闹的小娃娃,绣像中人人喜笑颜开,处处花团锦簇,画面填得极饱满,因此也冲淡了几分诡异意味,不细看的话,甚至根本都不会注意到瓜果中的那条蛇。
若这五个小娃娃是指许家五兄弟,那图中正在照顾他们的女人,显然就该是年轻时的许老夫人。她看起来像是死于毒蛇利齿,也恰好对应了许秋平的“哇哇哭着要找娘”。
钟姑战战兢兢地问:“有……有问题吗?”
“有问题的是那所谓‘教书先生’。”云倚风将香包收起来,又对小丫头道,“他还同你说过些什么?”
“嗯……”小丫头仔细想了半天,结结巴巴道,“也没什么,就说这山庄很脏,倒了就倒了,还说坏人都会有现世报,还说、还说他知道很多大秘密,我若有本事,就自己去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季燕然与云倚风却明白,对方这话并非要说给小丫头,只想借由她传达。
但送信的方式何止千百种,他偏偏要选这最麻烦、最随性的一种——甚至有些像是开玩笑,如果两人一直没有找来大杂院,没有看到这个香包,那想破解许秋平的惨死与童谣之间的联系,怕是又要费一番大力气。
在小丫头的回忆下,云倚风画出了那“教书先生”的样貌,回头却见季燕然还坐在桌边,微微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