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侯老头带她去看湖心岛,丝毫不忌惮星琪想起他是当年的加害者,星琪一度以为她撑不下去。
因为她一时兴起的念头,在路上逐渐形成的计划绝非全无风险。
首先,刘卓就充满不确定性——没猜错的话,他是公社培养的“星”的接班人。
其次,她需要给公社传达她仍失忆的信号,因此她特意找公社的人去联系“处长”——亦即脱手赃物的中间人。
侯老头和博士举凡有半点警惕心,不难猜到她想用博山炉和玉佩引蛇出洞。
而中间人通常为了钱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但她还是决定试试看。
跟侦探的这段时间,星琪最大的收获是,她知道自己并非身无长技,没有可取之处,她拥有着将她和普通人划开界限的技能。
倘若侦探认为她可信赖、可依赖,引以为并肩同行的搭档,那么她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赌上一把。
她观察了刘卓一阵,清楚地在他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自信与自卑并存,但畏缩卑怯的行事作风盖不住旺盛生命力,更不惮于向有好感的人释放善意。
其实公社绝大部分底层成员打心眼里以为他们兢兢业业在做无名英雄,为改善被遗弃的人的生活添砖加瓦。
只有所谓的领导人坏到骨子里。
所以她带上刘卓。
至于任怀成——
做生意——哪怕是他这种倒买倒卖的二道贩子,也懂得(尽力而为的)公平交易。
买家是他联系的,“星”跟他来了买家地盘。
于情于规矩,“星”十分配合,但买方态度却十足耐人寻味。
任怀成以后还想在道上好好做生意,必然不会任由毫无诚意的买方戏弄,尤其侯老头这种拿他当枪使的无良买家。
一步一步,有惊无险和那老头面对面。
“最初激发我的就是那尊博山炉,我印象以前见过那东西,就是想不太起来。”星琪在记忆里翻拣,那几天每天都像浸在寒潭,痛不欲生,但好在没白受折磨,记忆复苏了十之七八,“后来我知道了,博士给过我预告,观音像之后就是博山炉。老头想要博山炉。”
侯老头对文物,特别是宫廷珍藏极度痴迷。
偷窃观音像的过程中目睹凶案,星琪幡然醒悟,潜入了公社保险库。
“我很生气,我被骗了。我偷过很多东西,除了藏品,还有易于变现的贵金属及珠宝,按照博士的说法,东西早就转给真正值得拥有它们的人,换来的物资则交给需要的人。”
星琪翻着她亲手写下的失物名单,“我不明白为什么保险库还留着那么多……”
诸如唐大明宫的鎏金狮头辅首,宋临安宫白玉龙首笔洗,清紫禁城织绣法帖……之类价值连城,因机缘巧合流传民间,代代相传到今世的皇宫珍品。
“老头拿你当威胁的时候我就在想,他和博士肯定知道我用博山炉和玉佩换票出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他还是冒险见我了,他真的想要博山炉。”
“后来听老头自称‘侯爷’,可以说醍醐灌顶,从结果倒推……”星琪自配“blingbling”的声效,“一下子很多谜团迎刃而解。”
“我记得你提到过,要体会当事人的心理,揣测动机。”
会不会——
公社的势力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庞大,但因为编织的网络恰好将目标笼罩其中,因此表面看来天衣无缝牢不可破。
想到这点,再嗅着上年岁的人难免的体味,看着他在风中颤抖的身形,星琪发现,作为强势方的老人原也脆弱不堪,是会被病痛和岁月摧折的普通人。
弱化他的不止无法改变的客观因素,还有贪婪,以及自大。
然后她意识到老人也怕。
他带了保镖,很多。
就在一瞬间,所有寒意彻底散去。
星琪知道,她成功了。
“然后我狠狠嘲讽了侯老头。”想起把那老家伙气得口吐白沫,星琪仍无愧意,甚至倍觉畅快,她激动地挥起拳头,“大仇得报!”
对上侦探辉映火光而显灼热的眼神,星琪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干嘛,没见过兔子咬人?”她指着后脑,“我还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也来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