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宁似乎不太喜欢宋远说她大小姐的身份,冷哼一声自己接过梅争寒的话道:“对啊,所以刚才我才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杨君宁的声音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低沉醇厚,带着一点磁性,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是女孩子的声音。
若是个男人,梅争寒打了也就打了,可现在对方一下子变成了女人,梅争寒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歉意道:“抱歉,我见你和盛雪拉拉扯扯,所以……”
从事态上来看,梅争寒并不理亏,因为确实是杨君宁不对在先。但他素来君子,不好责备人姑娘,干脆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杨君宁打小就是个男人性子,不爱红妆爱刀剑,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很少有人当她是女人让着她。杨君宁也不需要别人让,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争取,犯了错也不需要别人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而算了。但若有人愿意让她三分,她还是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梅争寒无疑是个懂得照顾女孩子的人,杨君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轻笑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确实是我唐突你妹妹在先。你我不打不相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梅争寒欣然同意,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宋远见二人言和大大的松了口气,又口头上给江盛雪解释杨君宁和那个乞丐的事,避免江盛雪误以为杨君宁仗势欺人。
那个乞丐并非真的乞丐,他原本家底殷实,上有慈父下有妻儿,一家人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可是有一次乞丐去外面做生意回来就变的不对劲,经常打骂妻儿,大发脾气砸东西骂街,闹的家里三天两头不得安宁。
他妻子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并不会一味的只挨打。她在发现无法劝说丈夫以后,毅然带着孩子回娘家。
常人遇见把妻子气走的事多半得懊恼不已,去娘家把人接回来。但这乞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不但不去劝,还休书一封让人带给她妻子,气的人去官府写了和离书,至此一刀两断。乞丐的慈父听了这个消息,被气的卧床不起,左邻右舍也觉得不对,去他家游说,都被乞丐赶走。
千羽门就在这乞丐家附近,杨君宁偶然撞见乞丐当街发疯打人,上去把人制服,后来找人去打听才知道这乞丐去做生意的时候一时好奇,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恿下服用了灵幻散。
“这东西是从闽国传过来的,有很强的成瘾性和致幻性,会让服用的人在短时间内飘飘欲仙,不知人间为何物。但药性一过就会出现呕吐,腹痛,晕厥等并发症状。它不会直接要人性命,而是钝刀子切肉,一点点地腐蚀人的身体,更可怕的是一旦染上很难戒掉。”
宋远说起灵幻散神情十分凝重,几年前这个东西大范围的被人贩卖到滇西几个主城,很多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上瘾,然后又传播出去,染上的人越来越多,简直比瘟疫还可怕。
所幸当时丘桐国还是先帝掌舵,大家把情况汇报上去,先帝震怒,一纸调令从虎牙口调来一万滇西军,用武力镇压肃清流窜进来的药贩,刹住灵幻散的传播。那算得上是一场看不见血的贸易战,闽国用灵幻散入侵滇西获得大量的真金白银用来填充国库,而滇西不但战力虚弱,还被闹的民不聊生。
同样身处滇西,还是最靠近闽国边缘的樵县,梅争寒和江盛雪当然知道这场战役。江盛雪记得那一战闹的人心惶惶,好长一段时间,官兵都在挨家挨户搜查染上瘾的人。
“那东西不是早就被官府镇压下去,不允许流通了吗?”当年事态严峻,梅争寒记得江义还医治过几个强行戒掉的人,大家痛苦的哀嚎他记忆犹新,至今想起来都心底发寒。
宋远苦笑,他年长梅争寒几岁又身在官府,对这件事情有更深的感触。明面上官家是禁止了灵幻散的流通,敢贩卖的人重则砍头,轻则流放。但暗地里,这东西根本禁不住。
一来是它的成瘾性,让染上的人没有办法戒掉,一段时间不服用就如万蚁噬身,生不如死;二来是丰厚的利润让黑市上很多人愿意铤而走险。
只不过见识它的危害后,大家敬而远之,基本上吃这东西的不是蠢就是坏。
乞丐就是最好的例子,好好的一个家因为这东西彻底支离破碎,他自己也变成这个鬼样子。杨君宁仗义,看在乞丐是自己邻居的份上,几次帮他戒掉这东西,可乞丐意志力弱,根本戒不掉。杨君宁这才恼羞成怒,见他一次打一次。
“难怪杨姑娘说他死了才是最干净的,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真不如死了。”江盛雪轻叹口气,歉意的看着杨君宁,为自己的鲁莽而自责。
杨君宁最见不得姑娘家对她示弱,连忙摆手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说着,她好奇的看向梅争寒,好像梅争寒的身上开出一朵花。梅争寒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这姑娘又在打什么主意。好在杨君宁没盯着看多久,就挪开视线看向梅争寒身后,然后眼神一亮,整个人精神焕发。
梅争寒毫不夸张的说,杨君宁的眼神像饿了许久的狗看见香喷喷的肉骨头。梅争寒好奇的转头,看见梁简闲庭信步,优哉游哉的往这边走。
梁简在梅争寒身边站定,态度随和的问道:“都在这儿做什么?”
他好像没看见刚才争执的一幕,极其自然的打招呼。
梅争寒正想着怎么给梁简解释这个大乌龙,就听见杨君宁爽朗的笑起来,道:“你就是当街废了卢天的梁简?果真一表人才,俊美非凡。在下杨君宁,千羽门少门主,幸会幸会。”
杨君宁上来就是江湖人的客套话,收敛一身的傲气,大大方方的自报家门。
听见她说出梁简的名字,宋远微挑眉。梁简三人在城中的名声都很响亮,而且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三兄妹。杨君宁既然认得梁简,那肯定也知道梅争寒和江盛雪。她明知对方身份还出言挑衅,当真死性不改。
宋远心中微微恼怒,心情低落起来。
梁简抬眼看向杨君宁,认认真真的打量对方几眼,这才还礼道:“客气,不知道姑娘半夜带人来此有何目的。”
梁简直接点出杨君宁的女儿身,丝毫没有避讳,大家均是一愣。梅争寒顿时崇拜的看向梁简,心想真不愧是梁大哥,居然一眼就看出对方女扮男装。
杨君宁微怔,旋即笑起来,对梁简刮目相看。她自小就是男儿打扮,甚少会穿红妆,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儿身。
面的众人的惊讶,梁简面不改色,泰然处之。他知道杨君宁是女儿身是因为杨君宁就是前世和他关系要好的女将军,那个带领娘子军夺回红叶城,斩杀孙胜的巾帼英雄。梁简本来还在想等时疫稳定下来,看能不能打听到她的下落,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想到前世大家一起大家勾肩搭背,吃酒作乐,无话不谈,梁简的心情无比愉悦。
前世杨君宁带着娘子军离开后就没了消息,梁简可为此遗憾过很长时间。重生之后,他回想过这件事,用局外人的眼光去看,很容易就发现其中蹊跷。
杨君宁势力不容小觑,那种情况下无论她带着娘子军去往何方都是潜在的威胁,徐良川怎么可能放任这样一个潜在的敌人安然无恙的离开。只怕她们离开军营不久就全军覆没,被悄无声息的掩盖在历史的长河里,变成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