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傅这话说得就奇怪了。自古以来,内外有别,沈某身为内臣,只该着眼于内务,国事当由诸位大人操心才是。”沈莫不动声色地喝着茶,他的太极推手显然学得非常精湛,将柳太傅的抱怨轻松挡了回去。
他说这是国事,柳太傅难道还能说,不对,这是皇家内务?如果这算皇家内务,那他们这些朝臣去管皇帝内务,岂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沈莫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柳太傅的嘴,让他不能再多说什么。
其实,皇帝的后宫之事,到底是皇家内务,还是国家大事,向来是件扯皮的事。永远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需要的时候争来抢去,不需要的时候踢来推去,全都由着众人的嘴皮子说。
沈莫始终认为,每个人努力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是恪尽职责效忠皇帝了,至于要去操心那些份外事的人,通常都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没事要去找事做。
再说皇帝的后宫之事,向来有着无数利益纠葛在里面,相关者要去操心理所当然,无关者又何苦要去操那份闲心,反正他又没有女儿打算送入后宫,去操心这个是嫌自己现在还不够忙吗,所以他向来是坚决地不肯去趟这种浑水。
而且,说到胡闹,皇帝虽然年轻,胡闹的时候也是有的,但是沈莫却不觉得此事皇帝是在胡闹,以前就说过,他对皇帝是不是在胡闹的定义与别人有所不同,所以对于柳太傅的抱怨,他一点都不以为然。
“这事你也不要在陛下面前多嘴。咱们身为近卫,好好护着陛下的安全就是了,不必去操心那些不该操心的事。”等谈完事出了门,沈莫就对卫衍说道。
经过柳太傅的提醒,他突然想到,他也该在这事上提点卫衍一句,免得他呆头呆脑地在皇帝面前乱说话,惹得皇帝生气了,再随便将他往哪个角落扔个一年半载的。
他倒不是担心卫衍的安危,而是卫衍继续这么时不时失踪一段时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对卫衍的教导哪天才能到尽头?
皇帝有兴趣和卫衍这么玩,他可没兴趣奉陪。
“属下不明白大统领说的是什么事。”卫衍听沈大统领和柳太傅在那里说了半天,他就听到他们在说这事那事的,根本就不知道具体在指什么事。
沈莫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以卫衍与皇帝的亲密关系,本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的,那么他不知道的原因只有一个——皇帝不希望他知道。沈莫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敢于在君王面前直言不讳、据理力争的诤臣,很多君王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也会做出乐于纳取诤言的姿态,但是在君意已决的时候,能用诤言改变君王意志的臣子,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
皇帝自幼就不是一个能被旁人轻易左右的人,特别是在皇帝亲政以后,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君王意志的人,基本上不存在。
就算尊贵如太后,在皇帝亲政以后,也在小心地避开这个忌讳,就算皇帝做的事让她不悦,她也只会旁敲侧击小心提点几句,而不会直接插手。
说到底,君王的意志不容任何人左右,这样的观点就是太后自幼灌输给皇帝的,自然不会自己去开这个头破坏。
不过,这世上还是有人能够改变皇帝的决定的,或者说,就算一时改变不了,也能让皇帝犹豫不决的。
沈莫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一个。皇帝大概也是隐约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在事发前早早将人关起来,直接将他与那些事隔开来,并且直到现在还将那些事瞒着他。
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随便开口,不开口就避免了让皇帝为难。皇帝果然是未雨绸缪到了极点。
“不明白就算了,反正你马上就会知道的。”既然皇帝是这样的打算,沈莫肯定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卫衍还是听不懂沈大统领的话,不过他那点小小的好奇心,很快就被一大堆琐事磨得一干二净,再也没心思去探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十二月二十八那日,卫衍早早就到了宗庙,合着众人最后检查了一遍各处的防务。待会儿皇帝要带领文武百官宗室诸王祭告天地祖宗,整个皇朝最有权势的人都将汇聚在此,安全方面不允许有一点错失。
宗庙外面三条街内皆有禁军布防,里面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两边屋顶的高处都有弩弓手隐在暗处,这些都是例行的布置,还有一些暗中的布置连卫衍都不清楚。
皇帝的防务有两大部分组成,明卫那边有沈大统领负责,至于暗卫,到底有哪些人,除了皇帝之外,大概谁都说不清,或者是某个路人,或者是某个官员,都有可能。
卫衍巡视完例行的布置后,就候在官员进入的边门看人检查。
近卫营一向被朝臣指责为跋扈,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就算是一品大员宗室亲王,要进这个门,也得被他们彻底搜身,没有一丝通融。
今日这样的大场面,当然会有几个自恃身份,忍不下这口气,要拿这几个搜身的近卫做筏子的官员,不过他们看到卫衍没有表情地站在一边,都收敛了不少。
若论圣宠,如今谁都比不上这位刚被贬过,回来后圣宠依旧的一等侍卫。何况外臣要与得宠的内臣斗,是怎么都讨不到好处的。
卫衍并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有了震慑别人,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架势,虽然他借的是皇帝的威势,但是也让人不敢小觑。
其实他今天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沈大统领对他说过,在圣驾到来前,这里是最关键的地方,让他有空多用点心思在这里,所以他空下来就来这里看着了。
至于没有表情,除了偶尔会有认识的世伯世兄路过需要打声招呼,其他人他又不认识,他干嘛要对人笑脸相迎?
抱着这种想法,卫衍自然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依次入内的官员,他那目光深沉不苟言笑的模样,愣是让经常会有摩擦出现的检查之地顺畅起来,比预计的时辰早了许多就完事了。
官员们入了场,又等了一会儿,圣驾就到了。百官迎了圣驾,等钦天监卜算的吉时一到,皇帝就带着众人开始祭拜天地祖宗。祭祖大典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盛典,中间的种种繁琐礼节不必去细说。
只说皇帝念完了祭文以后,按照常规应带着众官再次行礼,不过皇帝今日并没有按往年的规矩来,念完祭文以后,又有内侍捧上了一卷黄绫。
众人虽然不解这仪式怎么与往年有所不同,不过他们就跪在下面用眼神交流,倒也不敢出声喧哗,只等着皇帝念那黄绫上的祭文。
很快,众臣的耳朵里听到了让他们傻眼的内容,待他们回过神来,再也忍不住,小声交谈起来,有几名大臣公然出声反对: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