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未殊一晒,“谁不执着?”他向东一点头,道:“他比我还要执着呢。”
他说的他,并无前语,但是不远处门板后的醒林,却知道他在说自己。
旁边一起偷听的夏百友也觉得是醒林,非常莫名。
甘棣华点头,道:“你是看似执着,其实更执着,他是看似不执著,其实也执着。”
荀未殊低头认可,轻声道:“众生皆苦。”
荀未殊抬头,看着甘棣华,“关于我母亲和我师尊的风言风语一直未停止过,在我很小时,便有人唾弃我是掌门的私生子,但是……”
他注视着甘棣华,一晒:“这句话我只对你说……我自然不是师尊的亲子,我有父亲,我父亲是紫极观一个默默无闻的学徒,从前默默无闻,现在默默无闻,以后也将默默无闻,我却与他不同,我出身低微又如何?我有血性,有骨气,志向比别人高,耐性比别人强,比别人更能吃苦,也比别人天赋更高!”
他终于说出那句话,“我……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师尊的私生子!”
夏百友立刻望向醒林,醒林寂然无声。
荀未殊接着道:“——且我也知道,师尊也希望我是他的私生子。”
“奈何我不是。”
荀未殊望着遥遥无尽的廊柱,“我和师尊才是一种人,这是他不能说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第二十章
夏百友慌忙再一次望向醒林,醒林脸上那隔着门板渗透的微光如水纹般轻轻摇晃。
甘棣华轻皱眉头,在他手腕揉捏,道:“这种念头对你毫无益处,忘了最好,这种话也不必再提……”
荀未殊一笑置之,未等甘棣华的话音落地,远处一个小弟子,跑来传话,“胡师兄请二位再回去一趟。”
甘棣华与荀未殊以为有什么未竟之话要说与他二人,便同小弟子偕去。
夏百友等三人走远了,才将醒林拉了出来。他手心里敲着折扇,清了清嗓子,道:“各人说各家话,大家心中都有邪妄之言,偏颇之念,若人小心收藏好了,大家就当不知道,若不小心听到了,大家笑一笑,也不必将他人的妄念当一回事……”
夏百友知别的方可,只是荀最后一句太伤人心。但他又不知如何化解,只能这样统而劝之。
醒林听笑了,他摇摇头——夏百友怕他伤心,难道荀未殊那些话,他是乍然才觉吗。
醒林抓住他乱敲手心的折扇,道:“既然不当一回事,又何需劝解,既然你劝解我,倒是你比我还把它当一回事了。”
夏百友看着他,他望着夏百友。
夏百友笑,望一望长廊,又望一望醒林,道:“倒是我拘住了。”
他拉住醒林,“走,去我屋里,我偷偷捎上来一坛好酒,春不散的,藏在自己卧室,还没敢请人喝呢。”
醒林道:“一坛?你当然不好意思请人喝了。”
夏百友道:“你看你看,请你喝酒还挑上我了,昨日我从帝都回来时就定了四坛,最迟下午就送上山了……”
两人的身影并排走远。
到了夏百友房间,夏百友果然从床底下做贼似的掏出一坛酒,自称人缘太好,朋友太多,一坛实在不够分,且自己也解不了馋,坚称不是吝啬。
醒林与他笑了一通,拿出两个碗,慢慢斟满。
夏百友喝了一碗,他喝了一碗。
夏百友喝了两碗,他喝了三碗。
夏百友喝了三碗,他已经喝了五碗。
夏百友放下了碗,他不断地自斟自饮。
夏百友望着他,他趴在了桌上,手里抱着坛子,略带含糊的抱怨,“早说了你这一坛酒……不够喝。”
不够醉。
夏百友将他扶至榻上小歇,他这一觉睡了一两个时辰,再睁眼时,已是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