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怕想太多会有希望,有了希望就一定要落空。
他们旁边走过一对小情侣,出学校范围不必打掩护,大方地牵着手,校服上两条横杠连到了一起,头挨着头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就一起笑出了声。温渔的目光追随他们走得很远,直到时璨的单车骑到路口遇见红灯停下,而那对情侣也看不见了。
有点莫名其妙的羡慕。
他看着手里的奶茶,穿过时璨手臂举到他面前。
时璨爽快地喝了口后,含糊地夸他:“温渔你真是太好了——”
温渔语气平直:“少给我发好人卡。”
“啊?什么意思?”时璨歪着头问他,还没得到温渔的答案,红灯蓦地变绿,他便一蹬脚溜了出去,风声灌入耳朵,撑得太阳穴都突突地疼,那个答案他也听不清了。
“没什么意思。”温渔回答,两手都被奶茶占满,左思右想,拿额头顶住了时璨的后背。
他体温偏高,是微凉傍晚的一点温暖。
温渔家住在城里CBD和居民区的边缘,房地产还没被炒起来的时候,这块地的房价已经节节攀升。用他的话说,爱情和事业总要有一个做出牺牲,他爸妈的爱情岌岌可危之时,老爸事业反而一步登天,温渔生活质量也跟着提高。
“拐进去。”温渔咬着吸管,指挥崔时璨开进溪边的小区。
“一会儿你送我出来嘛,我怕保安不给开门。”时璨开玩笑说,抬着下巴看门口警惕的物业,仿佛他一个少年能做出什么危险大事。
温渔拍了一把时璨的背:“怎么可能。”
时璨就不说话了,熟门熟路地绕过繁花似锦——夏秋之交多雨水,连接几天的小雨浇得花园里垂头丧气,像刚开学的学生仔,提不起劲儿——停在温渔家的单元楼门口。
“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搬过来没几天吧。”时璨锁了车,提着书包跟在温渔背后,意犹未尽地摸摸下巴,“我记得第一次来你家,旁边的花树都还没栽,现在居然长这么高……哇,这些花长得好快。”
温渔笑着说:“速度和你差不多。”
时璨立刻挺直脊背示意人不能与百花斗艳,两人插科打诨间停在门口。温渔拿钥匙开门,玄关浓浓的藏香扑了他们一脸。
藏香是当年父亲第一次进藏时带回的特产,听说佛寺里常用,藏民家也用来供佛。温渔母亲离开之后,家里时常萦绕着这股味道,刚开始觉得刺鼻,经过一个夏天的发酵,竟也渐渐地能安抚他们的心神。
可时璨还不能习惯,捏着鼻子走进去,扇了扇风:“什么味儿?”
温渔一声不吭拉开窗户,把他拽进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关着门,没有被那股味道熏入墙壁。朝南的窗户,黄昏时被阳光一晒,很干净的气息,温渔把书包扔在桌面,往床上一坐,伸了个懒腰。
“还是你房间舒服,下午可以晒太阳。”时璨说,在他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出两本练习册铺展开,手掌用力地捋平翘起的边角。
温渔似笑非笑地盯他:“居然这么自觉,真要写作业?”
时璨说:“想了一下,有个现成的学霸帮忙,干脆把明天要检查的做了,免得晚上回去抓耳挠腮,到时候还得给你打电话。”
温渔回以一根中指,他俩之间距离近,崔时璨伸出手把他的指头掰下去:“你别老做这个,看起来怪得很。”
“啊?”温渔不解,“我不能吗?”
时璨认真地说:“对啊,你不能,你是好学生。”
温渔眉毛一挑看向他:“我还抽烟呢,这也是好学生能做的事?”
他的逻辑让时璨无言以对了片刻,但他异常倔强,仿佛这不是一件能够妥协的习惯,于是重复了一遍最开始那句话:“总之你别做这个。”
温渔顿时索然无味,少了逗他的乐趣,一瘪嘴歪过头去,算是应了。
再早两年,刚认识的时候,时璨只晓得温渔学习成绩不错,成天“好学生”“好学生”地打趣他,将人说得面红耳赤才算完。他会带着温渔做点例如逃课早退的坏事,又在需要补作业的时候急得抓耳挠腮,十点多打温渔的电话。
一通电话普遍得花半个多小时,温渔给他每道题挨着讲一遍,听不懂的就先把答案记下,第二天再问。就这么日日往复,习惯之后产生了些暧昧不明的依赖。
温渔乐见其成,等从初中升入高中,居然还能保留下来。
但他不再为“好学生”的调侃而感觉脸烧了。
“……你看这个x值,代入方程去,左右两边是可以消掉的,于是就剩了一个y值。你可以把这个先算出来,再反推……”他低声讲题,坐在那把宽大椅子扶手上,弓身时手臂擦过时璨的肩膀。
窗帘拉拢一边,恰好装下半截黄昏,落在敞亮的卧室中央。
时璨握着笔,“嗯嗯”地应,按温渔说的将未知数挨个带进去算。他在电话里听温渔讲题也是差不多的腔调,慢条斯理,很有耐心。
温渔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