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
尽管时璨常常不请自来,可他基本不会在周一到周五去打扰温渔。在他心里,温渔是好学生,要秉灯夜读,而自己不上不下的,对学习没有一点积极性,也并不希望被温渔当“一对一互助小组”的成员辅导,干脆不接触。
结果温渔今天一开口,就是喊他去写作业。
时璨不知道该高兴温渔终于想起要帮助他进步,还是为自己点一根蜡烛——学习很痛苦,可温渔陪着,他有了一点点松动。
但是就一点点。
时璨心软了片刻,一个“不”字随即冲破金舟似的一路披荆斩棘跑到嘴边,眼看拒绝近在咫尺,温渔忽然抬起头,把水杯往他手中一塞:“就这么定了啊,去帮我把水倒了。”
“啊?……哦。”时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不由分说地跑向后阳台。
待到他回来,才想起温渔那句“就这么定了”,早失去反驳的最佳时机,只好垂头丧气地认命,跟温渔去车棚取单车。
九月的雨暂时停了,操场跑道湿漉漉的,风也凉不少,夏日聒噪的蝉鸣一去不复返。
就像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和远去的时间。
学校车棚里大部分是高一高二的人,如果见到穿校服的少年或少女徘徊不去,一会儿蹲着玩手机,一会儿左顾右盼,那一定是等人。
可等的是恋人还是暗恋对象,又是两码事。
这时期的爱情单纯而简单,自习一起坐、放学一起走,假期再加一点约会,能构成对恋爱最初的憧憬。就算没有确认关系,也有些暧昧情愫萦绕在空气中,连带着呼吸都冒出粉色泡泡,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过了年纪更难再有。
关于这些,崔时璨应该深有体会——他身边不缺递情书的女生,他没接受过任何一个,拒绝的话说了大把,还是驱散不了狂蜂浪蝶。
他早晨把单车停在车棚中间,用一把荧光色的链条锁扣着。
“在这儿。”崔时璨掏出一串钥匙,弓身开锁。
时璨的单车是最普通的那种,蓝白相间的温柔颜色,带一个白色铁艺车筐,铃铛都是崭新的,一拨,便洒下清脆的响声。倒是没他本人张扬,温渔拍了拍被调高的车座,不满地比了一下和自己的身高,愤怒地发现这狗比又长高了。
“说好不长个了呢?”他说,话音刚落就笑了,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时璨开了锁,茫然地直起身,和温渔懵懂地对视了一会儿,好似记起了他刚才说的内容,无辜脸:“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呀——”
温渔并非真和他计较,闻言踹了一下保险杠。
时璨:“下脚轻一点,万一哪天你想坐前面,踹坏了就没办法啦!”
温渔脱下书包挂在臂弯,顺势拍过他的后腰:“我才不坐保险杠,女生的位置。”
时璨纠正他:“女朋友的位置。”
“你有?”温渔吊着眼睛看他,咬字的姿势和声音很像他叼了一支烟,是与课堂端正坐着的英语课代表大相径庭的叛逆,很有些不羁意味。
时璨笑着摇头,踩上车蹬预备出发。他还拍了拍后座,示意温渔准备跳上来。
结果他刚要发动,旁边层层叠叠的单车堆里跳出个女生——她可能是躲着的,位置太隐蔽,以至于出现在斜前方的瞬间把时璨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尖,紧张得走了形:“崔……崔时璨!”
相似的时间地点与场景,每个学期总要经历几次,说难听点,他习惯了。
可时璨没习惯。
他还懵着,温渔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把书包重新背好。目光在女孩明显精心描过的小脸扫过,唇膏勾勒出几分大人的成熟,可眼睛还在发亮,是青春特有的激情,与喊出他名字后立刻变得粉扑扑的脸颊一道昭示出了目的。
“我先走了。”温渔说,从车筐里拿出自己的水杯。
要是时璨再留意一些就能发现,他的好朋友话语突然变得很冷,又回到了上课发言的状态:漠然,无所谓,却带着一点刻薄的挑衅。
他看一看女生,她的十根手指都在和校服下摆打架,直把那儿绞出了褶皱。他又看向温渔,那人平时体育常常擦及格线,这时倒是走得飞快。
“温渔!”时璨喊,他没回头。
心里忽地沉下去一块,仿佛平时的柔软轻轻地塌陷了。算不上疼,甚至没什么感觉。时璨却为之一凛,他很快明白过来前因后果,只朝那女生略一点头:“对不起,要是谈恋爱的话我没兴趣,告白也不收。”
说完他飞快地跳上单车蹬了几脚,路过温渔时勾住他的肩膀,把人带得一个踉跄。
时璨:“我拒绝她了!”
温渔斜斜地看他一眼,依然沉默不语。
时璨有点慌,连忙补充:“没听她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