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川帝向来野心勃勃,但再大的野心没有能将配合,又不得民心,最终也无法实施。
苍川土地贫瘠,不利于农作物生长,只能以畜牧业为主,粮食紧缺。此番向来不问边防之事的几位文官大员忽然上书,提出战事,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认为一旦攻下冉郢几座城池,便可解决国内资源困乏问题。
另一方面,苍川帝年事已高,两位皇子各具势力,储君之争愈演愈烈。
为了迎合苍川帝的野心,大皇子上书主战,而骁勇善战的二皇子赫连淳锋则主动请缨,愿亲率大军攻打冉郢。
这场仗,不仅能解决物资问题,同时也能让一直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争分出高下。
对苍川帝来说可谓是一箭双雕,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当即批了请战的折子,这才有了这一次的纷争。
可当大军出征,苍川内部却民怨四起,高昂的赋税,本就匮乏却要优先供给军营的粮草,以及强制的征兵,一切都让渴望和平的子民们对于苍川帝的这一决定十分愤怒。
重压之下,由赫连淳锋率领的伐南军不得不原地修整,等待最后的指示。
卫衍不是没有过侥幸心理,希望苍川最后能顺应民意,继续维持两国的和平协定,这样对两国来说,其实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也是镇北军一直按兵不动,没有选择先发制人的原因。
只可惜,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一场毫无预兆的夜袭,苍川帝最终还是不顾百姓意愿,一意孤行地发动了战争......
卫衍跨上战马,驰骋到阵前,伴着激昂的战鼓扬声吼道:“兄弟们,让苍川国的将领看看,我们镇北军绝不惧怕战争!”
响应他的是几万士兵发出的呐喊。
卫衍率军迎战,也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苍川二皇子赫连淳锋。
与想象中不同,赫连淳锋看起来并不像只逞匹夫之勇的莽夫,他的外貌结合了苍川人深邃的轮廓,与冉郢人精致的五官,那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中,闪动着精光。
只一眼,卫衍便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果然,这一战一直从午夜持续到天明,当初升的朝阳越过地平线,赫连淳锋下令回撤休整,暂停了这打破了和平协定的第一仗。
而在这次的交锋中,双方皆伤亡惨重,卫衍未下令追击,命人带着重伤的将士及残损的兵器撤回营帐,他自己则是站在原地久久凝视。
原本贫瘠的黄土上此时早已经是一片狼藉,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两国战士及马匹的尸体,鲜血从他们体内不断溢出,染红了这片土地,又顺着寒冬干裂开的泥土缝隙滴落,不知流向了哪里,一阵风吹过,吹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卫衍动了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庞上,半响,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替他合上瞪向天空的双眼。
吕义水策马来到他身后:“将军,回去吧。”
沙场无情,只要有战争就会有人牺牲,这是卫衍自幼便明白的道理,可是过惯了安宁平和的日子,再突然接受这样残酷的杀戮,总让人一时间难以释怀。
他直起身子闭了眼,压下心底那几分悲怜,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威严:“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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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事务繁多,卫衍身为将军,哪怕回营也无法休息。
校尉们统计了各部伤亡情况以及兵器耗损,卫衍看过后便开始起草奏折,战争一旦开始,短期内定会频繁交火,无论人员还是物资上的补给,都将是大问题。
安排好送往皇城的八百里加急时已经过了晌午,他到井边打了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冲去一身血气,也借着这寒意驱走满身的疲倦。
卫衍回到自己营帐换衣时看了眼床上的男人,确认对方的病情没再反复,总算安心一些,来不及多做停留,转身又匆匆出了营帐,紧急召集所有将领商讨之后的战略。
陈子穆睡了一觉醒来,外头天色还未全暗,营帐里无人,他想到什么,有些急切地穿上衣服,掀开门帘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卫兵问道:“将军回来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才有些恍惚地松手,小声向对方道了谢。
待那卫兵离开,陈子穆反身回到营帐,伸手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里头是还没来得及平复剧烈颤动的心脏。
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名为“害怕”的情绪了......似乎自那年母后离去后,再无人能这样牵动他的感官,这份恐惧来得猛烈又真实,甚至是连先帝驾崩时都未曾出现过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足够强大,足以面对一切突如其来的挑战。却不知,原来所谓的无坚不摧,不过只是没遇到那个能够影响到他的人罢了。
卫衍还在主帐忙着,陈子穆独自去伙房用饭,因为军队人多,哪怕几个伙房也容不下,所以按照军中规矩,用饭是分批进行的,大家排队打饭,吃完的将士离开,之后的人接上,如此一直到众人都用饭结束,
以往大家总会互相招呼,趁着等候的间隙聊上几句,有时聊些家乡的风貌,有时说说对日后的打算,但这日伙房却出奇的安静,等候者低头不语,轮上的也只顾埋头吃着饭。
他们中,有些人带了伤,有些没伤举着筷子的手却止不住地微颤着,那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子穆抬头扫视了一圈,大概多少能猜到是今日的战况并不乐观,他低头快速地吃完了碗中的食物,起身给之后的士兵让了位置。
回帐后依旧不见卫衍,倒是赵连济繁忙中还记得让赵二傅送了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