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变革的路上难免出现意外,例如她也想到了这些女子在书院待着三年之后回家会显得与家庭十分格格不入。到时候肯定有人重新妥协,也会有人奋起反抗。重新妥协的将会走上与她们母亲同样的人生轨迹,而那些奋起反抗的可能会被迫提早嫁人或者干脆被卖掉。
可不管如何,她们的心中都至少会留有一颗种子,到时候只需要一半……不,只需要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女人在生下女儿之后能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教育,不再用封建思想和制度迫害自己女儿的话,那么这个变革就是有意义的。
如此一代代传下去,整个大崇国的女人迟早都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而在变革的过程中,一向看不起她们的男人也会被迫接受。不管如何,左右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不会更差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拼。
耿白安的提议让唐硕眼前一亮,他倒是没有想过这样,思考之后他神色暗了暗:“办法是好办法,只不过目前我们只是打算在崇京附近实行,倒是一切好说。若将来推广到整个大崇,那么减免掉的赋税会令国库……”
“丞相不必担忧这一点,关于国库之事,本宫觉得光靠收取赋税是不够的。”耿白安说到这儿,微微勾了勾嘴角:“实际上一个国家的大部分财富并不掌握在这些贫农手中,而是在宗室、贪官与富商手中。如果我们想办法从他们的手中弄出钱财,那岂不是比压迫贫农强得多?”
书永和在一旁连连点头,觉得耿白安说得在理。而且凭他对耿白安的了解,不会在这个时候凭空说白话,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点子,才会说得如此笃定。
而旁边唐硕与耿毅则是大惊失色。
令人没想到的是,先开口的竟然不是唐硕而是耿毅。只见他立刻伸出大手朝耿白安摆了摆:“不成不成。富商,毕竟是民,要动手一切都好说。贪官,只要能将党羽们连根拔起,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宗室这里,白……皇后娘娘,您也太大胆了。大崇绵延至今,宗室牵连甚广,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各地藩王联合起来,就算是臣手中全部的兵力怕是也无法阻挡。”
“臣复议。”唐硕可以说是第一次同意耿毅的说法。
他们身为朝中重臣,自然是知道宗室的可怕之处。别看他们平时只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宗室的优待,每天无所事事的,实际上他们得以过上这样的生活,全是仰仗着自己是宗室的身份,若是现在有人想要对他们伸手,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利益。
“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耿白安摇了摇头:“你们怎么就想得那么严重?本宫可没说要对他们动手。本宫的意思是,既然他们的手里那么有钱,那么我们就让他们自愿地把这些钱财拿出来。不仅如此,还要一步步无形中将他们的权利削弱,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就……”
说着,转头与书永和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晚了!”
四人将目前能想到的所有的细节讨论清楚之后,耿白安和书永和便将唐硕和耿毅送走了。耿白安整个人趴在案台上,朝素琴素棋指了指自己的腰:“快给我揉揉,腰酸得不行了。”
“你怎么了?”书永和坐回耿白安的身边,看着她顿时没了精神的样子,心疼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别提了,最近各种事情团团转,累得不行就算了,姨妈还找过来了。”耿白安感叹道:“当女人就这两点不好,一个姨妈,一个生孩子。”
书永和失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安安,你刚才不是说有办法从那些有钱人手中弄钱么?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没?”
“没有。”
“没有你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现在是没有,但是办法这种东西,不是想想就有人了?”耿白安跟书永和细细解释道:“这个时代的有钱人一般喜欢用自己手中的财产和钱财、稀有物品之类的来体现自身的身价,尤其是一些需要面子来支撑的宗室什么的。就像安林王府,内里早就破败不堪了,可还是硬撑着要维持表面的光鲜。甚至需要娶一个商人之女,才能让王府重新站起来。”
“商人?那可是这个时代普通国民中身份最低的存在。所以我的出发点是什么知道么?”
书永和摇头。
“很简单,也是两点,一个娱乐,一个奢侈品。”耿白安说着的时候,眯着眼露出了她财迷时候特有的笑容:“这两样东西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从腰包里把钱逃出来。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让他们掏得开心,掏得有面子。不过至于农民的赋税问题,这个就得你去努力了。”
“说说看。”
“据我调查,实际上大崇的税收并不算高,不需要太风调雨顺,只需要那一年没有特大自然灾害,农户手中多少都会有些余钱的。再加上农闲的时候做做活,想要供一个读书人也远远到不了要卖儿卖女的地步。”耿白安又拿出了一张统计表给书永和:“我就计算了个大概,你自己看看。我想农户不好生存,主要是他们要交的赋税远远比我们规定的要多,上面的宗室与官员就先不说,光是乡绅、地痞、恶霸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书永和将这份统计表放在了自己的一叠奏疏之中:“这个朕会想办法尽快解决。话说安安,教材的编写和先生的培养,是不是该行动起来了?”
耿白安想了想现在的进行状况,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教材的编写还需要花费很大的心思,不过现在只需要先编写一年份的就行,至于后续的之后再写也没什么影响,甚至还可以根据第一年的教学结果而进行修正。不仅如此,先生也很重要,我觉得最好全都找女人,还得是那种有才学有想法、不甘于屈服眼前命运的女人……”
说着,她转向书永和,发现书永和正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眉头一跳:“这些你不会都想让我来做吧?”
“不好么?”
“不好!你要累死老……”鉴于还有外人在场,耿白安立刻转了话头:“你想累死我啊?!”
此时书永和无比庆幸还有其他人在,否则自己的脑袋又要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了。书永和拉过耿白安的手,摸着她手上的凤血玉镯转了转:“你是大崇的皇后,肩上的责任不比朕少,加上整个大崇国内……不对,应该目前整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工作了。”
耿白安想想,倒是也。
由她和书永和一起推行的变革一定不会像以往的变革那样走那么多的弯路,毕竟他们的思想比较先进、也知道历史上很多变革成功与失败的案例,可以有方向地规避很多风险。但与此同时,教材的编写与女先生的教育也非耿白安来主持不可。
因为书永和身为皇帝,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若是停下来编写教材,那么搞不好整个大崇国会陷入瘫痪。而且皇帝也不可能去花大量的时间教导别人,尤其还是平民女子,所以她这个担子暂时是放不下来了。
“我知道了,待我回去好好想想。”耿白安拍拍素琴素棋的手让她们停下来,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哎,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秃的。”
耿白安离开之后,书永和伸手挡掉林松想要上来帮他收拾桌子的动作,自己亲自一张一张地将耿白安刚才用过的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好。随后让林松找来一个锦盒,郑重其事地将它们都装了进去。若是以后变革成功,那么这一次次的社会调查结果和会议笔记,将会成为很宝贵的东西。
做完这些时候,书永和坐在原地呆愣了好一阵子,这才拿起第一本奏疏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安安终究是比他聪明、比他有想法,想起先前那晚与余甘的对话,又想到耿白安每次开会时候那双目中绽放出来的光彩,书永和摇了摇头。
就算余甘不止是喜欢女子,也会喜欢上安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