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将肉汤盛进陶碗,端给宋淮,答:“没有,大雪封山,我们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但他们都知道,若是天气好了,追兵迟早会找到这——这个山洞极有可能就是狼牙部落的人打猎时落脚的地方。
宋淮捧着那碗肉汤,想到了老伙计惊云,顿时有些反胃。
“喝吧小将军。”刘成劝道,也捧起一碗肉汤,“您得快些好起来,咱们才能离开这里。往后只会越来越冷,咱们没有吃食,也没有御寒的衣物,不用追兵追来,就会先饿死冻死在这。”
宋淮将碗捧到了唇边,闭着眼喝了一口。
腥臊,苦涩。
可一碗肉汤下肚,宋淮明显感觉自己四肢回温,有了一些力气。
外面的天黑了,北风却没有停,寒意更甚。宋淮和刘成一人裹着一块兽皮,坐在火堆旁边取暖。
“这灰狼皮还挺暖和。”刘成故作轻松地搭话。
宋淮轻轻应了一声,“这一代狼群多。”小狼山、狼牙山,都是因此得名。
“小将军……”刘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拨了拨燃烧着的枯枝,“这次要是平安回去,把我调去后方吧。”
宋淮讶异地看向他。
刘成丢下木棍,苦笑道:“总不能回回都这样,叫冯寄为我提心吊胆。”
宋淮心尖一颤,手攥紧了狼皮的边缘,指尖泛白。
兴许是在山里困了一个多月,宋淮先前又一直昏迷不醒,刘成这会儿特别有倾诉的欲望:“不知道旁人成家之后是什么样的,兴许有妻有妾,还能儿孙满堂,但我只有冯寄一个,冯寄也只有我一个。”
刘成顿了顿,道:“原本来参军,是想光宗耀祖,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就因为我和冯寄在一块,家里人不认我……”
刘成轻笑一声,笑容却苦到极致:“冯寄家里也不认他……成亲后第一次回去探亲,他爹轮着扫帚把我俩赶出来。”
他的眼神变得冷漠,神情嘲讽:“寄回去的银子倒是收了,可外人问起,他们都说我和冯寄早就死在了北疆。”
“……我和冯寄是在镇上的书院里认识的。”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刘成回忆到:“那时我是寄宿在二叔家的乡下小子,冯寄是家里开医馆的小少爷……”
“……怎么就和我混在一处了呢?”刘成叹道。
宋淮静静地听着。
刘成:“我脑子笨,十六七了没中秀才,没脸再赖在书院,又不甘心回家种地,便跑来参军。”
刘成突然仰起头,捂住了眼睛,“冯寄那小子,分明中了举,不去参加会试,也不继承医馆,偏偏跟着我来北疆……”
宋淮听到刘成话音哽咽,偏过头,不去看他失态的模样。
刘成哽了哽喉,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之前那回,差点死在战场上,我当时真以为,这辈子就那样完了。可冯寄把我从尸堆里刨出来,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所以我醒了第一句话就问他,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我们不曾互相表过心意,即便我觉得他心里有我,也怕他觉得为难,怕他不答应。可他说好,压根就没犹豫,就说好。”
宋淮想起了齐瑄,他一直毫不吝啬地对他表露心意。
他说:“我会排除万难走向你,你只需握紧我的手。”
“我的心上人,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只有你一个。”
“我一日不见你,就难受的不行。”
“只要你答应,吃穿住行我都乐意伺候你,伺候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乐意伺候你。”
“你就是我追寻的信仰。”
“我想每日都能拥你入眠,与你一同等朝阳升起,一同看暮色斜阳,每日,每日,都有你在身旁,直到我再也抱不紧你,再与你约定来生。”
“千万!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是敢……敢……我立刻就随你去。”
宋淮别过脸,双眸紧闭,藏住泛红的眼眶。
刘成已经忍不住了,一个三大五粗胡子拉碴的汉子涕泗横流,语无伦次:“我得一辈子待他好!他跟着我来北疆十五年,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成亲十年,我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总让他提心吊胆。每回出兵,他都一遍遍给我检查那个药包,千叮咛万嘱咐……”
刘成泣不成声:“我得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待他好!就算他下辈子不和我在一块,我也要守着他,护着他……”
他将脸埋在掌中,呜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