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迟林心下一悸,觉得一个语气听着十分熟悉。他偏过头,恍然撞入了一双眼睛之中。月光似乎将孟平川的轮廓都模糊了,那双眼睛都不似先前的那般线条凌厉,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柔和感,像是藏着三千绕指柔情。路迟林的视线落在孟平川的那张脸上,他仿佛透过这具皮囊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律九渊又道:“想来律堡主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不会介意你忘了他。因为他迟早会让路迟林想起来。
“他已经死了。”路迟林道。
身下的两只马摩擦了一下,律九渊的手抬了抬,在半空中虚虚划了一道弧线,又落回原处。他本是想去摸一摸路迟林的头发,但动作一半却突然想起他只是孟平川了。
“连你都没了印象,又有谁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呢?”
路迟林闻言,闭了嘴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一段路程。穿过这片不见月光的树林之后,律九渊再次开了口:“我以后叫你迟林吧。路副堂读着拗口。”
不过是一句自来熟的话语,路迟林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随你。”他说。
律九渊又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比如心里缺了一块,记忆对不上号之类的。”
毕竟路迟林与他在一起三年,倘若真的失了与他有关的记忆,应当不可能察觉不出而无动于衷。
路迟林垂眸思忖片刻,说:“太久了。”
律九渊不明白他这句“太久了”是什么意思。是过了太久记不清了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路迟林撩起眼皮,见律九渊疑惑地看着自己,上下唇一碰开口解释:“我是器灵。”
“我知道。你是临雪堂的灵器成精……”律九渊突然截断了话头,他想起路迟林的器灵身份其实是没有多少人知晓的。
“我的原身是鹿鸣。自我生出意识开始,约莫已经过了数百年了。数百年的记忆,遗落了一些,也是正常的。”路迟林说。
九年来他确实是有感觉到记忆有损,旁人提起律九渊时他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可是他的岁月太过漫长,他又怎么能把所有的过客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本以为律九渊只是一个路人,直到在魇魔造的梦中见到了他。
路迟林也并不知自己为何想与眼前这个才认识几天的青年说起这些事。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觉得这人不识礼数,还有点登徒子的味道,好像与他有多么熟络似的。可在他与魔修打斗之时,这个人的每一次指点都毫无错处,让他不由地开始对他刮目相看。再然后,他破了梦,路迟林从他怀里清醒过来时,看到他剑指魇魔、脸上带着与那张脸格格不入的狠厉严肃之时,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不止是他表现出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