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喜,已在此特意等候,为沈庭央引道。
沈庭央随他沿着右手边步道绕过去,边走边问:“魏公公,那是何方高僧?”
魏喜笑了笑,低声道:“裕王为陛下请来的,说是一直在南疆附近的小寺庙清修。英雄不问出处呐,陛下见了几次,今儿就让他摆场了。”
“原来如此,魏公公说得倒没错,英雄不问出处。”沈庭央也笑笑。
他心中暗忖,光熹帝几个儿子,除太子以外,都已去各自封地。
裕王萧斯允在如今几位皇嗣中排第三,封地临近南疆,生母是当今皇后,母家是桓家。
裕王今年要回金陵一段时间,此时为皇帝找来这么一个称心意的高僧,想必心思手腕都不简单。
沈庭央此时倒不在意其他问题,最重要的在于,裕王母家是桓家,与右相桓仲亨、皇后、太后是真正的一家人。
崇宁王逝世不到一年,最大的忌惮消失,桓家这就蠢蠢欲动了。
沈庭央想,父王当真是震慑各方力量的关键所在,只要父王活着,他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即便沈逐泓身死,灜西王、桓氏、东钦国也都沉寂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才敢作出试探。
沈逐泓的威慑力并未随着他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某种程度上,他已是万里河山的一部分,大燕帝国山川河流、无垠疆土,日月所照每一个角落,都是他意志永驻不灭之地。
大太监魏喜止步于殿外,微躬身,沈庭央走进去,向御座上的光熹帝拜请问安。
“来得正好。”皇帝一抬手,“小十七,今儿多待会。来,坐到近前来。”
沈庭央恭敬落座,发现皇帝今天心情很好,随之望向殿外,高大殿门外头的世界,是一片淡淡烟云雾霭,僧人拨珠念诵,巍峨迤逦的皇宫绵延开去。
皇帝饶有兴致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沈庭央一礼,请命道:“陛下,今日既有高僧法会,臣便在此为陛下抄一卷经吧。”
宫里的确有此习俗,每逢法会,小辈人,尤其是皇室后嗣入宫,往往会手抄一卷经文。皇帝总是小十七、小十七地唤沈庭央,他也理应在此时尽一尽本分。
“好,好。”皇帝悦然,大太监魏喜立刻着人呈上纸笔,沈庭央坐在皇帝下首,沉心静气抄起经文来。
殿外的一系列仪式进行完毕,其余僧人离去,唯独一人进殿来。
皇帝对沈庭央说:“小十七啊,这是无名。”
法号无名的僧人微笑敛目,沈庭央向他一颔首:“大师。”
无名僧很年轻,眉清目秀,眼睛澈亮,很有灵气。他举止并不拘礼,面对皇帝也十分随性,落座于沈庭央身旁。
“无名,你觉着朕有没有慧根呐?”皇帝随口问道。
沈庭央执笔的手一顿,险些在纸上戳出墨点子。皇帝这是在修道修佛之间终于有了选择么?
若回答有慧根,改天皇帝一时兴起出家了,那无名僧就是千古罪人。
若说皇帝没有……不如往盘龙柱上一撞死得痛快些。
无名僧笑了笑,手里念珠“啪嗒”又拨动一颗,答道:“陛下当然有慧根,只是没有遁入空门的机缘罢了。”
沈庭央不由多看他一眼,觉得这和尚真上道。
皇帝听了大笑:“这倒无妨,做个俗家居士,也算佛祖座下弟子。”
无名僧点点头:“即便不修佛法,我佛亦普渡众生。”
皇帝又兴致勃勃道:“对了,无名,给我们小十七算一算。”
“大师还会推演命理?”沈庭央作出好奇的神情,心里汗颜。
无名僧愉快地点头:“六尘未能尽断,时常窥望红尘命数。”
沈庭央听了便笑,这人倒是很有趣,难怪几天就在御前站稳了脚。
“大师要算什么?”沈庭央问。
皇帝随口笑道:“算姻缘罢,朕也好知道,该给你怎么指婚为宜。”
沈庭央后悔多嘴问这一句,谁知这裕王引荐来的僧人会说些什么,万一胡搞事情,几句话给自己诓个媳妇儿回去可怎么办?
其实他也快到年纪了,娶妻很正常,可沈庭央从没喜欢过哪家姑娘,更没像父王那样,遇到一个即便私奔也要相守下去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