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像是谈个恋爱遇到一点挫折就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人么?”下了飞机,傅奕珩推着行李,戴着墨镜,拒绝张旭还想继续打车送他回家的无理要求,“三十好几的人了,哪儿来那么多富余的感情?再说——我一没丧偶,二没分手,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而已,你操什么心?”
“我不操心。”张旭今天又换了条靛蓝底子大红波点的领带,配色清奇,刺眼得很,说话也扎人,“你先把墨镜摘下来我看看?阴天,祸不单行,你也不怕一出去再摔个跟头?”
傅奕珩的神色有点不自然,好在超大一副墨镜挡着,旁人也看不出来。他抿了抿唇,不再挣扎,在张旭半看管式的押送下回了家,期间还被迫接受了一次职业咨询师的心理疏通,没要钱。
回去后日子照过,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解疑答惑,除了上班越来越早,下班越来越晚,百万缺乏照料被送去爸妈家,周傲度完蜜月回来拉他出去喝酒喝得更勤快了,隔壁邻居家空了,书柜上心理方面的专业书籍越来越多,笔记本浏览器里新收藏的心理学网站层出不穷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他没主动联系魏燃。
魏燃也一样。
像是之前两人早就商量好似的。
三个月后,魏溪来了通电话,说魏燃在国外最先进的疗养院里表现良好,情绪稳定,服药后幻觉没再出现过,但自己还没察觉到潜意识里的自伤倾向,负罪感依旧存在,需要进一步住院观察。
“嗯。”傅奕珩点头,语气有些清冷。
通话最后,魏溪说:“傅老师,我哥他昨天睡醒起来,第一句话就说,他很想你。他现在很少说话了,医生说是药物抑制了一部分表达的冲动。我想他是真的很想你,不说出来会憋死的那种。”
傅奕珩在这之前都忍得很好,听了这话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嗓音都不太稳:“你等等,我发张我的照片给你,他哪天想我了,你就拿给他看看。”
“咦?你不知道吗?”电话那头的魏溪很是惊奇,“魏燃他有好多好多你的照片啦,每天一到探视时间,就让我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翻给他看,巡视江山似的,一张都不肯漏过。”
“是吗?”傅奕珩满心酸胀,“我还真不知道。”
都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怎么从来没发现?
“呀,原来是偷拍。”魏溪有心表现得轻快些,说话总加些大惊小怪的语气词,“等着啊,我给你看几张,别的不说,拍照技术是真不错。”
傅奕珩于是挂了电话,过了几秒,微信叮叮叮一通乱响,且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听动静,丫头说的几张可能是几百张。
上完课口干舌燥,傅奕珩转身倒了杯茶,一直等提示音消停了,才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第一张,手一抖,差点没端稳杯子。
那是正在上课时的他,四年前的。
照片里,他挽着袖子戴着眼镜,手里把玩着一支画辅助线时惯用的黄色粉笔,他倾着身子笑得从容,竖起一根食指,看样子是在强调什么必考知识点。傅奕珩从不知道,站在讲台上的他眼里是有光的,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自信和活力。这可能也归功于拍照的人善于捕捉闪光点。
再往后好多张,都是同样的视角。
合着这位魏同学上学期间不好好听讲,每天就窝在角落里偷拍老师!
傅奕珩气笑了,摇摇头。
后来,镜头从正面转向了背面。是魏燃回到学校当老师期间偷偷记录的那段时光。好多张里就只是一个背影,傅奕珩开会时端坐的背影,早操时站立的背影,走在校园路上时行走的背影,偶尔会有一个侧面照,但也冷着脸蹙着眉,表情寥寥。
哦,原来那时候他这么冷漠。
魏燃拍下这些照片时是种什么心情?如果一辈子得不到原谅,他是不是就守着这些冷冰冰的照片过一辈子?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
傅奕珩突然有点后悔,他应该对魏燃再好一点。
划到最后,那几张照片就活泼多了,显然是在一起以后拍摄的。无一例外,都是近距离放大了的傅奕珩的睡颜,趴着的仰着的,被子遮住一半脸的,嘴巴微张头发乱糟糟的,除了很有生活气息呢,还有点丑陋!
“……”
傅奕珩的脑子被分成两半,一半在温水里泡着起落沉浮,感动得只想哭,一半又在疯狂吐槽,这个偷拍狂魔不经我允许,居然私藏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照片!简直过份!
魏溪:“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不小心发多了!傅老师你睡觉的样子太可爱啦!”
傅奕珩很冷漠:“给你时间撤回。”
魏溪:“不行,已经过了撤回时间了(委屈.jpg)这样,为了补偿,我给你拍几张我哥的照片?”
傅奕珩心念一动:“成交。”
魏溪于是发来一张魏燃的近照。
照片里,蓝天白云,阳光正好,魏燃乖乖地坐在草坪的长椅上,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表情呆滞,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出神。
傅奕珩的手指缓慢摩挲着屏幕上魏燃的侧脸,心里想着,嗯,这就是我的男人,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