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在膝头的双手十指交错了起来,紧紧地捏着,互相挤压间指节很快泛起了紧绷的白。
“但不论如何你都看到了,如今的我早便不再是最初那个飞扬明快的性子,我们相处也没有半点趣意。你想让我留下,但我却已经留在你身边这许多年了。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过,以后也不会有更多。”
说到这里,蔺吹弦抬起了头,飞快看了卫忧已一眼“这些年来你欺辱了我,我利用了你。如今我们可以结束了,没有什么可惜的。”
“”卫忧已听到这类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向后退开了一步。
“你知道吗,”她同蔺吹弦错开了一步的距离,两人之间便不再相近,“你说你性子变了,但其实你对连臻笑的时候,分明还是那样好看。”
“但这些年里,你却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蔺吹弦也并不回驳,只是仍旧垂着眼睫,坐在瓷凳上盯着自己膝头,交错的十指仍在暗暗使力。
羊角琉璃所罩的明灯光华之下,她垂眸间安静又无声,姿势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知道一直以来纵使我为你做了很多,却总是待你不够好。鲜少同你交心,也总是不得空陪你。”纵使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卫忧已的声音入耳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静,一扫方才的失态。
“你说我欺辱了你,无非也是怪罪我们的关系。是我太鲁莽、太不知所措,那场年幼的分别一度让我体会了剜心之痛,以致于你甫一出现,我便迫不及待想让你留下却用错了法子。”
“你说得对,我想要的我都已得到过了,往后你再也不会给我更多。我侮辱了你,你利用了我我们除此之外,早已两清。”
明天的事情还很多。卫忧已还要带着卫连臻回到行程线上去,如今将秋了,商会里事务繁多,族中一干族亲虽各有本事,却总是散漫,缺个人监管。
上半年的账该清算了,未缴的税也该缴了。该同各家掌事开个会,提拔些新管事了。
明天她还有那么多事要做、还有那么多担要挑,真的来不及去挽留谁。她没有办法将蔺吹弦绑回去,也知道就算是将她绑回去了,一切也都永远不会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卫忧已想着,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了一隙。
如今回想,这些年里蔺吹弦的态度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相互利用的关系无法见光,每一次的欢好总是让蔺吹弦面露隐忍难耐。日常里不多得的相见时光,蔺吹弦也总是怒气冲冲。
她甚至从不曾对着我笑。卫忧已想着,心下又隐约生出了强烈的不甘。
这些年里若不是有卫连臻在,或许她连旁观一次蔺吹弦笑靥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样的关系没有趣意,也没有未来。
“蔺漪,既然你说江心亭待你好,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去找她罢。”卫忧已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解下了腰间一枚浅色小坠放在桌面,她指尖离开时,那坠子便像是白子落盘一般发出了轻轻一声叩响。
“我知道,此刻的决定必然只是我一时负气。或许我明日想起来会后悔,那份悔意也或许三年五年都无法平息但不论如何,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待到那年过去,七八年也流逝,一切便都就这样吧。”
卫忧已说着,微微倾身从蔺吹弦腰间也解下了一枚小坠,捏在手心。
“你心结难解,执念不散。就算江心亭再好,我也相信从此往后,你必将彷徨一世孤独终老。”
47.牵肠脘
今夜正是东家如胶似漆,西家破散支离,而正酣然无知的,便只有卫连臻一人。
她本是忧心忡忡在自己房中来回踱步,好容易将临后半夜困乏得不行、滚上了床入了眠,还未生出个梦来,便被卫忧已突然间叫醒。
“连臻,该走了。”卫忧已说完便将她床边几件夏衫拿起,飞快地披在了卫连臻身上,又三两下胡乱扣好。
卫忧已环视一周后并未发现他物,便干脆半推半拉地将惺忪懵懂的卫连臻给带出了房门。
卫连臻本就头昏脑涨,一时也就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跟着卫忧已跌跌撞撞出了门,一路经行过来,眼前楼内的装潢都十分清新高华,这便让还未清醒的卫连臻下意识以为这是卫忧已带她临到的哪个邸店。
这是哪儿又是要做什么卫连臻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在马背上颠出了好几里路,直到眼前都看见了晨曦之下光晤湖上水天相接的陆离光景,她才恍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卫连臻甫一回过神便猛地拉住了缰绳,引得身下马一阵长嘶。
天色渐渐亮了,有些忧虑了许久的猜测也仿佛终于成为了事实,在此刻渐渐明朗起来。
可怎么会这样呢为何如此突然昨日里都还只是一场从前常有的争执,这样的争执分明每次都会好起来,为何今次便不行了呢
卫连臻紧紧握着缰绳,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分别是早早便埋下了引线,一时心下难以置信之际,音调里陡然攀上了哭腔。
“二姐”
卫连臻的声音高而引人心疼,但卫忧已却只是夹紧了马肚,更快地向前疾行,未曾回眸也没有停下。
熹微晨光冉冉浮出湖面,映亮了光晤湖上晨间升腾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