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摆着许多绿萼梅,都是下人们剪了来养着的,转过了屏风,还有水仙花放在东次间的炕桌上,方大夫人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看了方老太太一眼,再看丈夫一眼,轻轻说:“问明白了,是盐政亏空案的事!”
盐政亏空案闹的这么沸沸扬扬的,让京城的人都没能过一个好年,这事儿方大老爷自然是知道的,为着这事儿,户部盐运司还很是揪出了几个人来,落马的官员一批又一批,连那等死了的,先帝朝的那个盐政,也都被挖了出来,被抄了家。
方大老爷挑了挑眉,过不多会儿才咋舌:“怪道这么许多银子,原来竟是勾搭上了盐政这一块儿!这可不是生钱的买卖么!”
方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便皱着眉头道:“这事儿闹的这么大,为着这事儿,圣人连年都没好好过,这事儿咱们怎么能插得上手?”
要说别的事那也就算了,好歹活动活动,或许也的确能有法子,可是如果是这事儿…方老太太急忙摇头:“咱们还是不能沾!”
又连着藩王又是隆庆帝的心病,他们家要是沾了,到时候出了事,可没人能兜揽的住。
何况现在,方家又没当个主审官,难不成还能在里头使力不成?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方大老爷就声音平静的说:“怎么就不能成了?我们不能成,可是娘娘不能成吗?”
方大夫人一直缩着头,此时也忍不得了,连忙跟着点头:“老爷说的是,娘娘现如今可正是在天顶上,圣上不看谁的面子,也不会不看娘娘的面子,只要娘娘肯开口去求的,圣上有什么舍不得给娘娘的?家里可这么多孩子们呢……”
她一面看着方老太太的脸色,一面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这一项都入不敷出,咱们家出入又都要大场面,宫里娘娘那里,不说旁的,四时节礼再不能少,我们难不成是单为了我们自己?何况正荣那里,往后也还要个说头才是----他的爵位叫圣上夺了,可他还有一辈子要过呢……到底又娶了亲的,难不成以后都不回京行走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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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纵横
到底方老太太还是进宫了一趟。
正是二月早春时候,草长莺飞,岸边垂柳,四处一望俱是生机勃勃,端王妃听见消息便软了半边身子,怔怔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生气,竟还微笑起来:“去请王爷。”
端王却早知道了,一进院门就屏退了下人,握住了端王妃的手坐下来,仍旧端着一张脸冲她缓缓摇了摇头:“等消息罢,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这件事越牵连越广。
连隆庆帝都没想到,一个两淮盐政,竟有这么多亏空,有这么多油水可捞,户部年年叫穷,年年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可是那些盐政们一个个去的时候清风两袖,回来的时候却恨不得金子打船,贪的最狠的黄冰清,为了为难那些盐商,想着法子的要钱,听说他家给狗喂食的狗盆,都是纯金打造的。
他女儿出嫁的时候排场更不必说,送嫁的船队整整十艘。
可这些却压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竟一张奏折也没往他跟前送过,隆庆帝对着钱士云和林三少合力核算了这几月才得出的账册冷笑几声,等黄冰清战战兢兢的上了请罪折子,第二天便把这封密折摔在了文武百官面前,问他:“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四个字就把黄冰清压得死死的。
锦衣卫当夜便抄了黄冰清的家,紧跟着便是一连串受牵连的人。
端王的手里捏着一枚杏子,眼里空洞洞的,半响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怕是,就要查到蒋世英头上了。”
蒋世英就是先帝在时替他捞钱的人,是从蒋世英开始,他手里捏住了盐政这一门生钱的买卖,预提盐引的利息这个主意,还是蒋世英最先想起来的,说是容后再算,可是其实就从未算过。
这里头的猫腻,的确跟账上差不了多少,甚至远远还要更多。
等查到了蒋世英,他也就兜不住了,自然会牵扯出他来……
端王妃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至于,……方家既然肯伸这个手,就必然是有这个本事接住这笔钱的……”
方家毕竟是方皇后的母族,方皇后待方家不必说,看她当时为了方正荣如何就知道了。
方家既说要银子,难不成方皇后就一定死咬着不准方家发这一注大财不成?
端王妃知道这已经是丈夫跟幕僚们商议再三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法子,重新又提了一句:“就像你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两淮盐政贪污案从冬天审到春天,从春天又拖延到快要入夏,终于有了结论。
自黄冰清开始,前头四任盐政每一任都没放过,通通被揪出来了,有官的贬官罢官,没官的已经赋闲的也都追讨贪污银两,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
闹了整整几个月才算消停下去。
黄冰清跟前几任盐政通通判了绞监候,其中一个在狱中死了,隆庆帝还不解气,硬是把他的尸体从诏狱里提出来,打了二百鞭子。
看起来伤筋动骨了,可到底,是留了一线的。
郑王正好来拜见卫老太太,跟卫阳清和卫三老爷二老爷提起此事,只摇摇头:“倒是不曾再往下牵连。”
总共才追回来了三四百万两银子,还有巨大的亏空,按理本来无论如何也该再往前头查的,可是到底就这么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