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糊弄人的本领相当了得,对菲奥娜提出的问题避而不答,三两下就把谈话的方向往另一个地方引去了。菲奥娜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在手段老练的塔利亚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她虽然也经常会主动跑偏话题,但那纯属无心之举,而且只在菲奥娜的思维过于活泛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和塔利亚的蓄意而为完全不同,分分钟就被刺客联盟现任首领、雷霄·奥·古之女的高超辞令给带跑偏了:
“我很感谢你这些年来保护了我……但是塔利亚,我真不认为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如此重视的地方。如果有的话,只要是能转移的有形之物、只要是能移交所有权的无形之物,我全都还给你好不好?”
她抬起眼,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水雾氤氲,独属于俄罗斯少女的那种典雅而忧郁的美在一瞬间发挥到了极致,那么沉重的悲伤几乎都要凝成实体,从她的眼中落下来了:
“我这么多年来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度日,虽说衣食无忧,但每天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很累人的。因此我几乎从来没向你索求过什么东西,在我最孤独最寂寞的时候,也不敢奢求你的陪伴,在我心头苦闷、对自己的身世怀有疑问之情的时候,也不敢请求你的开解。”
“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向你索求过什么东西的份上,答应我仅有的这一次请求?请让我离开吧,塔利亚,我恳求你。”
塔利亚神色莫测地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反问道:
“你还能去哪儿?菲奥什卡,外面那帮还在探测‘忒弥斯’真实身份的人和一直都在追杀你的人还都没有放弃呢,你就不怕被这两方人马给活拆了?”
菲奥娜还真没想好她要去哪里,而且对于一直以来,连塔利亚·奥·古都讳莫如深的“追杀她的另一方人马”也没有什么感知,刚刚提出离开的请求的时候,还真没想到接下来的走向,便怔了一怔——
就在她怔住的这个空当,塔利亚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出手如闪电地将一支针剂扎进了她的脖子里。刺客联盟的现任首领业务娴熟得很,既避开了大动脉,又最大限度地打完了这支针剂,这玩意儿的效用立竿见影,菲奥娜几乎只是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在失去意识前,她依稀听到塔利亚开口道:
“菲奥什卡,这是为你好,听话。”
当菲奥娜失去意识沉入黑暗,被刺客联盟的人带走之时,还在酒店的宠物托管区域奋力跑滚轮的橘猫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从那张肥胖的、橘色绒毛遍布的大猫脸上,竟能流露出一点名为“震惊”和“恐慌”的神色来:
“喵??!!”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呢
这是
真正的大橘
不是蝙蝠橘
——怎么样是不是很吃鲸!!!!!
第58章过去的故事
等到菲奥娜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刺客联盟自己的房间里了。针剂带来的轻微疼痛感和灼热感依然在她的颈侧留存着,连带着她的脖子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她努力抬起手,试图捞到自己床头柜上的水杯给自己弄点水喝,这才发现杯子里的水完全就是凉的,一口凉水下去,激得她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而且浑身都连带着打起了轻微的摆子来。
这种情况在她以前生活在刺客联盟的时候其实很常见。刺客联盟不养无用之人,因此刺客们对她这么个闲人、还是个战五渣的闲人竟然能在刺客联盟活这么久一事颇有微词。她的通灵能力在塔利亚有意的控制之下几乎流传不到外面去,就算在刺客联盟内部,也只有几个高阶刺客和奥·古家的人知道。统一供应的热水需要到房外去打,可是每次小小的菲奥娜一出去,就要面对无数或好奇探究或质疑不甘或难以置信与怨愤并存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而菲奥娜的感官向来敏锐,哪怕是在能力尚未完全开发的小时候,也会觉得这些目光让她很不舒服,久而久之,为了避免这些人对她投来的目光造成的精神伤害,她也就习惯了喝房间里自配的凉水了。
塔利亚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甚至有一次看见菲奥娜喝凉水的时候,还以为她就好这个呢,所以这次强行带走菲奥娜之后,她的心里竟然罕见地有点心虚,为了弥补她的过失,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就是给菲奥娜倒杯水,等她醒来之后可以一解口渴——
结果倒的水还是杯凉的。真是微妙的巧合,造化弄人。
几乎是在她睁开眼喝了口水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拉开了。
刺客联盟明明地处中东,却在建筑风格和室内装潢等方面采用了和风式的装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培养的大部分刺客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忍者才这么干的。因此,刺客联盟的绝大多数房间都采用的是推拉式木门,还是只糊了层纸的那种,有人一拉门的时候,那层白纸便要簌簌作响。
一扇屏风横隔在了房门和菲奥娜的床前,伴着簌簌的声音走进来的是一道修长而窈窕的身影,即使隔着屏风,菲奥娜也能准确地认出来这是塔利亚。不过此刻,塔利亚已经把外出行动的时候专用的黑色作战服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上身是绿色紧身短打、下身是高开叉长裙的装扮,周身佩戴着耀眼的金饰,因为那些饰品的样式委实过分繁复,因此在塔利亚行动间便会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她和菲奥娜之间只隔了一架屏风,但是她身上那种冰冷而摄人的气场却是薄薄的一层布料完全挡不住的,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这一点便尤为明显了:
“菲奥什卡,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在保护你。”
菲奥娜发出一个单纯疑问的音节,表示自己在听呢:“嗯?”
塔利亚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接下来应该怎么说、说什么,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的她再次开口了,这次她说出来的东西和之前的遮遮掩掩、讳莫如深的“你的母亲是个好人”这样的套话截然不同,一上来就把直球给打出来了:
“菲奥什卡,你是个女巫。”
她这个消息放得可一点都不委婉一点都不迂回,直接把还在躺在床上的菲奥娜砸了个晕头转向,本来就因为那支不明针剂而隐隐头痛的她觉得自己又增添了一份多余的症状,头晕。从来都是只有她用爆炸性消息砸别人的份,今天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家轮流砸:“……什么?”
“你是个传统故事里那种会念咒语、会熬煮魔药、会骑扫帚的女巫。”塔利亚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巫师们都是有自己的学校的。你的母亲是挪威人,她的名字是菲德丽丝,和你的父亲在挪威的巫师学校‘德姆斯特朗’相识相爱,婚后生下了你这个混血儿。而你既然是挪威和俄罗斯的混血,双亲还都是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也就恰好在他们的招生范围之内。要不是你十一岁的时候还在这里的话,现在早就该收到德姆斯特朗的入学通知书,去那里求学了。”
——菲德丽丝的名字一被说出来,菲奥娜心里就突然很隐秘、很悲伤地痛了下。
她在梦里见到自己母亲的时候,尚且有种在看别人故事的不真实感,然而自从她在梦里得知了她的名字之后,此刻这个名字又被塔利亚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两厢重合之下,那种不真实感便蓦然散去了。阔别多年的“被保护着的感觉”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周身,仅仅是一个借由他人之口说出的名字,都能带给菲奥娜以无限的慰藉。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能回荡着在梦中见到过的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的身影,心里唯一还能想的,也只有这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