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菲奥娜对着她身边的彼得低声道:“一会儿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什么坏东西,你要是想看的话也无妨。”
“……我真的也可以看吗?”彼得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之前最多也就是跟外星人还有人类反派战斗过而已,比起有实体的、能拳拳到肉的战斗,还是这种虚无缥缈的超自然鬼神力量更吓人一点,而且身为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能力的人,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这东西究竟能不能被打败:“会不会太吓人啊?”
“你可以看的。”菲奥娜的眼神轻微游移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大实话说出来了:
“其实就算你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所以除了墙上的东西可能会突然落下来之外,也没啥吓人的。”
彼得:身为蜘蛛侠的我竟然也有做个普通人的一天,竟然微妙地有点高兴。而且你说的这已经足够吓人了吧!这已经属于闹鬼的范畴了吧!如果这样还不算吓人的话你还想怎样?!
不过菲奥娜没有读心术,自然也就察觉不到身边人内心的波涛汹涌的吐槽的。她把脸上的绷带摘了下来,塞进早就拿下来了的尖顶帽里,把长袍的袖子高高挽了起来。这些前期准备做好了之后,她就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顶上自己的太阳穴,将蜡烛倾斜,用滴落的蜡油将白蜡烛粘在了地上,当她的手轻轻地笼罩在蜡烛的火苗上的时候,那疯狂跃动着的火苗就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彼得在一旁看得有点入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气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升回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超自然的、完全脱离了先有的科学知识框架的情况,此时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战胜了恐惧,在的确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的前提下,他不得不把目光的落点转向菲奥娜,而这么一转之下,他立刻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菲奥娜的掌心已经完全黑掉了。
别误会,不是什么超自然力量的作用,纯粹是廉价的蜡烛的烟雾给熏的。
按理来说,当一个人的掌心都被熏成这个样子之后,或多或少地都会感觉到一点烫,因为此时蜡烛的热量都已经传遍了手掌,才会把掌心都熏成黑色,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样,继续轻轻地抚摸着火苗闭上了眼睛。
彼得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一下“你的手心都黑掉了”,结果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呢,菲奥娜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不光她本人的气质完全变化了,从温柔可亲变得凛然而难以接近,就连她身边的气场都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她的灰眼睛原本又温柔又清澈,但是此刻睁开的时候,便如同含着最锋利的刀剑上掠过的、薄凉而雪亮的清光。
空气中已经充满了蜡烛燃烧所特有的气息,但是就在菲奥娜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连彼得都能闻到一阵血腥气一掠而过。这点血腥气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但是对一个拥有蜘蛛感应、能够从周围的环境中快速获取信息,从而躲避危险的他来说,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血腥气了,是死者和生者之间难以逾越的、无法逆转和跨越的界限,正在向着他耀武扬威:
这里有个死人,但是你又对付不了祂!
……不危险,反而微妙得很。气人。
当菲奥娜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视觉”这方面的时候,她的通灵能力就会在这方面得到长足的加强,不过相应地,她对外界别的事情的感知就会完全地弱下来,换句话说如果现在有人拿着刀子冲进来要砍她她也无法发现、也躲不开的。不过正因如此,她才能借助比通灵师独有的灵视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视觉,轻轻松松地就发现了此刻位于这个胡同里的第三个人:
那是个穿着黑色的长裙、额头上有一点血污,头发都乱蓬蓬的,却还在一直努力用手作梳子把头发给耙得平顺一点的女孩子。使得她迥异于活人的特征,就是她那已然消失不见了的双腿和缺少的一只手,这让她的形象变得相当可怖,不过菲奥娜已经看过了她在小丑手下遇害的新闻,所以几乎是一见到她残缺不全的灵魂状态,就认出来她是谁了:
这就是那名枉死的圣彼得堡女巫。
当一个人死去之后,他的灵魂一般来说都会保持着死去的那一刻的样子,但是如果这个灵魂体在死后一直致力于拯救自己的形象的话,还是可以做出可喜的转变的。
就比如现在这个很明显是被分尸而死、脸上肯定都是血污的女孩子,已经锲而不舍地努力了好久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把头发也尽力弄得顺滑了一些,抬起头来遮住了自己那半边青紫肿胀、眼珠都要爆出来的半边脸,用唯一能看的半边脸对着菲奥娜笑了笑:
“Здравствыйте。”
菲奥娜一听到熟悉的语言,一怔之后便同样用俄语回答了她:“Здравствыйте。”
她在刺客联盟的时候,掌握的少数自己父母的信息里,就有这一条“他们中有一人是俄罗斯人”,因此就偷偷自学了俄语,想着哪怕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和自己早逝的双亲拉近哪怕一丁点的距离也好。
其实这位圣彼得堡女巫跟了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不过她深知死人和活人之间的界限不能轻易跨越、被死人跟得太紧就算死人没有恶意活人也会跟着倒霉的一系列道理,便从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菲奥娜,好不容易等到了情人节这个连空气里都飘荡着甜蜜气息的节日,趁着在节日的加成下白巫术的力量会暴涨、哪怕和活人接触也没有关系的好时候,和这个一看就失学挺长时间了的小通灵者搭上了话。
但是在这个关头上出来的话,固然不会对活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是对灵体的损害也是不可忽视的,因此即使她有再多的话,也只能长话短说了:
“菲奥什卡,你可以叫我卡佳。”
“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很冒昧,但是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能够托付的人了,可不可以麻烦你把我的信息传递回班提瓦?就告诉她们,我还活着,想回到俄罗斯的土地上再消逝,再消耗下去的话,我可就真要客死异乡、死不瞑目了!”
“班提瓦?”菲奥娜好奇地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地方?”
“是专门为我们这样的通灵者开设的女巫学校。”卡佳的身影渐渐淡去,马上就要消散在这小小的一方胡同里了,她便加快了语速,争取在自己完全消失之前留下足够的信息给菲奥娜:
“我的老师是尤金,只要你报上我的名字,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扔下最后一句话,卡佳就穿墙离开了这里,因为如果再待下去的话,她怕是就要真的消散在这里了。就算真正的死灵女巫尤金知道该怎样和死人交谈,那也要等到她有第二条命被班提瓦那边召唤出去啊!
她潇洒地穿墙离开了,可难住了菲奥娜,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女巫学校”这种东西的存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个学校的好,只能暗暗叫苦:
卡佳是给她留下了足够的信息不假,可是根本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联系得上班提瓦的通讯方式。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既然有了这个名字作为线索,菲奥娜现在也能登入暗网了,想查个名字简直不要太简单。
等到菲奥娜把精力慢慢地从双眼上分散开来,让她的感官继续维持着正常人的运作方式的时候,就收获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彼得,他指着菲奥娜背后的墙上,语不成句:
“菲菲菲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