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这个闷亏宴黎算是吃下去了。
药效彻底发作起来,小将军抱着自己在营帐角落缩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满身大汗的熬了过来。等身体终于恢复平静,她整个人也都蔫儿了,再没了往日精神百倍朝气蓬勃的样子。
吃过这个暗亏,之后的两日宴黎是彻底不提出去走走的事了。她窝在了营帐里休养生息,外间的消息倒是一个接一个的传了过来。比如楚王世子的胳膊保住了,只不过需得修养上半年。又比如猎场里的狼群最终被宣威将军带着人围杀了,他是楚王一系的人,也算是为楚王挽回了局面。再比如燕王世子在这次的冬狩中表现优异,带着几个侍卫猎了一头鹿,又端了一窝野猪……
零零碎碎的消息不少,宴黎听过便罢,也不太放在心上——左右这局势也如父亲所言一般,向着平衡的方向发展了下去,除非老皇帝身体出了问题,否则这种平衡一时之间是不会被打破的。而等到局面被打破,她们父女俩早回边城去了,京中之事也难牵连到她们。
对于这类朝堂争斗,宴黎看了几出便觉得腻味极了,只想着冬狩结束好回边城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宴黎这边还在防备有人继续冲她或者温梓然下手,那边她以为不会出问题的老皇帝却是突然病倒了。
听说只是一场风寒,可人年纪大了之后便是一场风寒都是能要人命的,于是在老皇帝病得起不来床的情况下,原本的平衡瞬间分崩离析!
饶是宴黎和温梓然两人不出帐门,也很快感受到了整片营地弥漫的压抑的气氛。
父女二人抽空重新围着炭盆坐在了一起,宴黎拿着铁钳拨弄炭火时,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得她面上也似阴晴不定。
宴擎伸手烤着火,掌心被考热之后又翻过手来烤手背,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有些人要沉不住气了,记得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咱们都别管。”
宴黎低低的应了一声,手中的铁钳又在炭火里拨弄了一下,几点火星飞起。
许是难得见到宴黎这般没精打采的模样,宴擎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问道:“怎么,这么几天过去,还没缓过劲儿来?”
宴黎闻言顿时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整个人还是蔫头耷脑的,不想说话。
谁知下一刻宴擎却微微眯起了眼睛,略显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宴黎身上,他沉声问道:“阿黎,你是那吃了闷亏也不反击的性子吗?”
宴黎拨弄炭火的手终于微微顿了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在炭火里扒拉了一会儿,居然从里面扒拉出了两个不知什么时候扔进去烤的红薯。她将红薯从下层的灰烬里扒拉出来,落在地上凉了一会儿,这才忍着些微的烫手捡起一个递给了宴擎:“阿爹以为呢?”
宴擎也没客气,接过之后直接伸手掰开了,外层虽然已经被烤得焦黑,可内里橙红的红薯肉却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低头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宴黎:“多事之秋,你可当心着点儿。”
宴黎点了点头,又轻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对于宴黎,宴擎基本上还是可以放心的,或许是幼时养成的谨慎与隐忍,她遇上大事反倒更加能够沉得住气。像之前吃了那样的暗亏,宴擎说忍着她也就真忍着了,各种意义上的忍。到现在两人表明不动声色,其实到底是谁下的手,心里多半也有了点儿谱。
报复是要报复的,晏家传承百年就没有吃亏的习惯,更何况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报复的时机还远远没到,京中的浑水也不是好趟的,宴擎提醒一句是怕她年轻气盛。
不过宴黎显然还有分寸,宴擎便也放下心来,自顾自吃着女儿亲手烤的红薯。他吃了一半抬起头,却发现宴黎正把另一个红薯拿手帕包着,并没有要吃的意思,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你不吃?”
宴黎却已经拿着烤红薯站了起来,说道:“趁热,我拿回去跟梓然分着吃。”
宴将军闻言看了看手中吃到一半的红薯,莫名感觉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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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是真拿着烤红薯回去与温梓然分享了,倒不是她特意在老父亲面前秀恩爱,实在是那日发生的事情太过尴尬,以至于这几天两人相处时总有些别扭。
温梓然感觉倒还好,毕竟她看不见也不知道宴黎当时的狼狈,而对方的所作所为虽然略有出格,可当她表现出推拒时宴黎也是毫不犹豫就放开了她。比起前世新婚之夜的焦虑忐忑,别说宴黎最后也没对她做什么,就算真的如何了,她也不会去怪宴黎。
所以说,这两天真正觉得尴尬又别扭的,其实只有小将军一个人而已。
如今日,宴黎拿着烤红薯回来分享,温梓然也是欣然接受的。甚至因为知道宴黎嗜甜,她自己也没吃多少,大半个烤红薯最后都被投喂到了宴黎自己嘴里。
甜食或许是缓解情绪最好的东西了,小将军接受投喂之后明显放松了下来,仿佛一只刚被顺过毛的狼崽儿,甚至有些懒洋洋的。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了些闲话,算是彻底将之前的尴尬事情揭过去了,便听温梓然问道:“阿兄,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啊?”
其实算算时间,七日冬狩已经进入了尾声,往年这个时候随行众人也都要开始收拾行装回京了。然而今年因为老皇帝病倒,整个营地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回京的事也完全没人敢提。
宴黎的消息明显比温梓然灵通,有什么事宴擎总要与她传个消息。她对着温梓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陛下病了,太医说不宜舟车劳顿,所以咱们暂时恐怕是走不了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温梓然一听这话顿时在心里算起了时间,前世她虽身在边城常居闺中,可皇帝驾崩改元这样的大事她却不可能不知道。算算日子,老皇帝驾崩该是明年冬日的事,之前她还听阿兄和宴将军说老皇帝精神矍铄,有心力跟两个儿子斗智斗勇,暂时应当是……无碍的吧?
虽是这样想着,可前世今生差距还是太大,温梓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面上便带了两分忧虑,叹气道:“又耽搁了,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边城去。”
温梓然想回到边城的本意是远离京中是非之地,可宴黎听了却一下子想到了两人婚事。她全然没想过未婚妻会忧虑这样的朝局大事,只凑到温梓然身边坐下,牵起她的手捏了捏:“放心吧,开春之前咱们总能回去的,婚期不会耽搁。”
宴黎似乎说得坦然,温梓然听后略微有些羞赧,心思一下子也就被带偏了……
不谈政事,两个有情人很快重新黏糊了起来,关起门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营地里的人心浮动,派系间的针锋相对,她们只管把帐帘一拉,便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外。
如此行事,也不全是宴黎对朝堂漠不关心,事实上晏家的影响力虽大,却多在边关军队上。他们手握兵权,可如今人在京中,父女二人能做的相当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