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箭一出,那人就确定了蒲川所在的位子。空中那只大鸟上下腾跃,扑打着巨大的翅膀,不停地用坚硬的喙和利爪抓挠蒲川,叫声一声比一声尖利。
蒲川被这鸟惹火了,他抽出短刀回身一劈,咔啦一声瞬间砍断了鸟爪。
静谧的山谷中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哀鸣,血液四溅,大鸟扑腾着翅膀想往高处飞去,却一下子坠落在地上,羽毛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将士们!”蒲川忽然听见嘈杂中传来这样洪亮的声音,“我们一个月后就要挥军北上,跨过长江,踏平太行山,把整个天下,收入囊中!”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蒲川还是听得心惊肉跳。这算是什么言论?谁有这么大的野心和胆量,敢把皇帝的天下,收入囊中?
洪钟般的声音在蒲川耳边嗡嗡作响,隆隆的,好像是雷霆乍惊,宫车过也。
谁在说话?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究竟是谁?这些军队,是谁在统领?他们要干什么?造反吗?谁要造反?什么时候造反?
蒲川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无意中窥见了怎样的一个秘密,而这个让天下人都大惊失色、难置一言的秘密,就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沟之中!
蒲川的心脏被冰凉的利爪一下捏紧了,他的呼吸凝滞起来,半晌竟不知如何应对。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相到山河天下,想到父亲母亲,相到伏羲还在山洞中熟睡。
蒲川来不及多想了,因为那个骑马的男子,已经如狂风一般席卷到他的眼前!
呼啦。是风袍拉起时鼓动的风声。那人从正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跃起,在空中翻起漂亮的弧线,长长的衣袍像蔽空的旗帜,遮挡了一些火光。
紧接着,就是浩荡的剑气逼着脊背而来,蒲川感到后背一阵阵恶寒,好像是寒冬突然驾临,冷气直往骨头里钻。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九洲。蒲川少年时曾看到这样的诗,诗中天地沙鸥,刀剑归隐,忽觉有浩然正气上行,一剑斩红尘。
今天没看黄历,果然出门就掉沟里。蒲川心里暗暗咒骂一句,出师不利,好不容易撞见了一个大秘密,还不让我全身而退。
反正被发现了,不如就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蒲川这下算是豁出去了。
他猛地从荒草丛中跳起,一下子抽出绑在腰间的双刀,抬臂格挡,哐当一声,气流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威力不小,蒲川想,来者不是等闲之辈,得要万万小心。
蒲川虽然嘴上谦虚,但对自己的武功一向是自负。他师从青城山的道士,还有父亲亲身教授的刀法,虽说不是洛阳梁氏的直系徒弟,也算是半个弟子。
蒲川脸上毫不畏惧,出来走江湖谁还没遇到高手,打不过就跑,他有奇行之术,一会儿功夫就能跑出三千里。
那人落在地上,面上的青铜面具稳稳当当的,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没什么特色,蒲川认不出来。
蒲川在江湖上认识的人不多,伏羲算一个。面前这个人是谁,蒲川倒没什么心思去揣测,先干上几十回合再说。
那人倒也是个狠角色,刚站稳了二话不说就冲过来,连家门姓氏承让都没说,太不符合江湖的规矩。
也是,人家一看就是宗师风范,来无影去无踪的,不需要这些形式。
蒲川定下心神,心无旁骛地盯着来人的身形和出剑的手法,想从中辨认出他的武功是属于哪家门派,说不定还是个门主,今儿个就让他给遇上了。
那人出剑的手法极其迅速,蒲川一时没看清剑锋的走势,虚晃了一下,一下子被划开了衣襟,胸口上就添了一道刀伤。
这点小伤蒲川才不会放在眼里,毕竟是跟高手过招,一开始谁能不吃点亏。
倏尔,蒲川手腕一转,两柄短刀在他手心旋出灿烂的华光,疾风骤雨一般迎着剑气就上。他踏着风,身子轻盈得像飞燕,刀光掠过剑影,亮堂得像白昼。
短兵相接,自然是一番热闹景象,蒲川手臂被震得发麻,但他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蒲川突然一点都不想逃跑了,他热衷于与别人交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高手,先不论他是什么人,能切磋一阵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小时候的蒲川不是这样好斗的性子,小时候的他身子虚,性子孤僻文静,每日除了跟着夫子读读书,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后来一个道士过门来歇脚,仙风道骨的,是人间没有的清俊模样。蒲川在后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道士倒像是心领神会似的,喊蒲川到跟前来。
道士左右端详一下,夸蒲川骨性好,打算收他做徒弟。
蒲川的爹与那道士有多年的交情,看蒲川身子不好,跟着道士学学太极也是不错的门道,于是便答应了这回事。立好字据,交换了信物,送蒲川上了青城山。
听起来像是一出亲爹卖儿子的戏码,但蒲川的爹倒没那个意思。
道士是个好人,在青城道士里算是不得了的人物,他不只会太极,旁门左道的术法耍得奇妙高超,看得蒲川一愣一愣的。
这大概就是蒲川为什么能上青城山的原因。但是那道士没教蒲川什么术法,只教给了他一套太极拳法,几年后就让他下山了。
走之前看他回家路途遥远,道士又大发善心教了他半生不熟的奇行之术。
道士云游四海,常年看不到身影。蒲川下山之后,道士也不见了踪影,据说是去了仙山蓬莱,再乘着扁舟去了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