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罕那提趁着这个空档,一抹手臂上渗出的血液,抄起腰间的鸳鸯刀就朝将军劈过来,她的力道很足,老远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杀意。
将军毫不畏惧,他生来是英才,从来没有畏惧过谁。将军手中握着长刀,这是他的宝贝,握住它就像握住命运的咽喉。
那边,图甘达莫对着将军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他出箭的速度奇快,连瞄准都不需要。一支箭呼啸而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突然将军的后脑被钝器狠狠砸中,天旋地转,方才嗡嗡作响的声音顿时大风过境般涌起,像脑中那根弦忽然就断了,琴音袅袅漫散。
丞相一旋身拉开自己的风袍把将军裹住,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箭头前方!
霎时,千钧力道的长箭就贯穿了丞相的胸膛,血液喷涌而出。
将军昏过去了,手中的长刀突然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丞相抱住他,拿黑色的风袍将他裹在怀里,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将军的脸颊上。
雨沙沙地下着,落在墙头的野花上,风中传来号角声,远方有明亮的火光。
图甘达莫大吃一惊,吼道:“你为什么要挡箭?!”
丞相愤怒地盯着他,咬牙道:“是你们……违约在先!赶紧带上你的兵,滚回去。这笔帐,本官日后找你算!”
雨水打湿了将军的脸,他安详地闭着眼睛,神色和平。丞相披散着头发,发梢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他剧烈地喘着气,紧紧地抱着将军不放。
图甘达莫没有答话,他跳下白鹿,拉过一旁受伤的乌罕那提,扶她坐上白鹿的脊背。图甘达莫回头看丞相,雨中,丞相抱着怀中的人,慢慢地蹲下来。
“愣着干什么,回北疆去。”乌罕那提严厉地命令。
图甘达莫看她一眼,一翻身骑上白鹿,往南门奔去。鹿蹄声清脆硬朗,在这样沉重的夜色中,显得鲜活明亮。
巷子里一下子远离了战场,重归寂静,只有雨声充斥着,在路面上积起水流。
丞相跪在地上,把将军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替他挡去雨。将军面色安详,安静地像是在做白日的梦,野花的花瓣和着水流从他身边淌过。
丞相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他长长舒一口气,将手探向贯穿自己胸膛的长箭,握住了,用力将其拔出。剧痛袭击了他的四肢百骸,丞相差点没招架住。他闭上眼睛,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哐当。
丞相把箭扔出一丈远,他恼怒地绷着嘴角,原本眼角眉梢的风情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
“好了将军,我带你回大营里去。”丞相轻轻在将军耳边说,擦去他脸上的血液,“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背着将军,捡起掉落在雨水中的长刀,一步一步往军部大营走去。
走出巷子的时候,南方传来异族的号角声,萎萎的,没有进攻时那样自信。紧接着,城楼上的青铜号角再次吹响了,昭示着难得的胜利。
丞相站定了,看到东方微微有点泛白,被大雨遮盖了,灰蒙蒙的看不真切。空中盘旋的鸟群逐渐散去,高昂的呼啸声此起彼伏。
他偏头蹭蹭将军的脸,微微笑着说:“将军,黎明来临,天就快亮了。”
此时,皇帝背着手站在栏杆旁,看远方的烽火照亮高台。夜色迟迟不退,黎明正在从天际升起。西方,月亮沉没在群山背后。
皇帝一夜未眠,自从烽火点亮了之后。
“掌印,天都快亮了,战事该结束了吧?”皇帝轻声问,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袍,在宏阔的山野下显得有些单薄。
“将军神勇无敌,所向披靡,想来,应该早就解决妥当了。”
掌印站在旁边,他陪了皇上一晚上。皇帝屏退了旁人,掌印悄悄握住他的手,感觉到皇帝在微微颤抖。
“朕记得,上回异族来进犯,也曾是这样的烽火,烟气遮天蔽日。”皇帝低垂着眼帘,“朕坐在明堂上,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心里却不知乱成了什么样。”
“不要怕,我们的国家,少年多英才。”掌印牵着皇帝的手,低头看着他,“丞相大力举荐的人,一定不会出错。”
皇帝靠在他怀里,裹紧了身上的龙纹袍子,透过不明亮的天光,看着烽火一层层熄灭下去。
半晌,他才喃喃:“不是怕他出错,是怕朕自己出错。你看这江山,北有异族,南有我那小舅舅,都眈眈盯着朕呐。”
掌印摸摸皇帝的头发,下巴抵在他的发心,说:“没事的,我们有丞相,有将军,有文武百官,有富足的国库,还有什么不满足?”
皇帝愁情满怀,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印的臂弯里,不再言语。
掌印伸手弹弹皇帝的眉心,笑着说:“再不济,还有我啊。”
皇帝难得闷闷地笑出声来,他抬手环住掌印的腰身,慢慢地听天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