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于渊终于忍不住涕泣道:“王上因何病至如此?臣昨日见时,王上尚无异状,如何今日……”
“生死有命罢。”不过片刻的功夫,刘符喉咙发紧,说话已变得艰难了,但他仍坚持着一字字说道:“得诸公辅翼,以有今日,不能扫平天下,终成憾事。符今非托众卿以幼子,亦托以此志,愿众卿勉之,功成之日,太庙折箭,报与我知。”
众人涕泣顿首,刘符却没哭。上天垂幸,让他能重来一次,而这次他留给身后的是一个统一、强盛的国家,他意望已足,虽尚有功业未竟之憾,却也不生出彼苍者天的悲叹。他少年得志,一生战无不胜,只道天下事无不可为者,然而生老病死却终究不在自己掌握之中,如捧水握沙,天不假年,无能为也。刘符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和丞相有话要说。”
余人便都退下,褚于渊牵起刘彰的手,向门外走去。刘彰出门时,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似的,忽然哭了出来,挣扎着要回到屋中,不住地喊着:“爹!爹!”
褚于渊弯下腰,一把抱他起来,“殿下稍待,王上和丞相有事商议。”
刘符看着王晟,靠在外侧的手动了动,便立刻被王晟紧紧握住,刘符也一下子回握住他,两人一时无言。
刘符垂下眼睛,看着握在自己手中、也正握着自己的瘦削的手指,平静的心中骤然泛起忧虑,让他的心一下子痛苦地拧了起来。不知道这样一双瘦弱的手,要怎么在他身后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国家?
他看着王晟,王晟也看着他,两道目光交织在一起。他们仿佛又回到渭水边初见时那样,一个字都不必说,却已说尽了世间的话。
于是刘符的这颗心重又平静下来。他只要看着王晟的这双黑色眼睛,就又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者,仿佛这阵风能吹他到任何地方。
即便他仍是要殒命今日,可大雍、王晟,还有不可胜计的人的命运,也早已因他而改变了。
“景桓,你听,”刘符一笑,艰难道:“水声。”
王晟侧耳听了一阵,随后摇了摇头,看着刘符,低声问:“王上,是渭河的水声么?”长安宫离渭河很远,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他虽疑惑,仍是这样问了。
“不,是长江。景桓,是长江的水声。”刘符闭上眼睛,“真响啊……”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见到金戈铁马,白帆千叠,梦到滚滚长江上,那翻起的雪打碎在他的鞋面,吻在他脚上。长江万里,不过一鞭可渡。
江风浩荡,他缓缓地张开双臂,让风将衣袍吹得振振作响。江水如龙,他正踏在这道白色的龙脊上面,且要乘之而去了。
------
王上不愧是作者亲儿子!死都死的这么潇洒!
你们不要打我,我只是手痒难耐,想写一个先王创业一大半而中道崩殂的if线而已(据说是每个诸葛亮粉的必经之路(假的)),这篇文是一定会HE的!
---
明天开始番外if线的更新,不多,应该就三更,请大家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x
---
不过我毕竟还是甜文传人的!大家看了这么多应该知道逗比的人再写虐也不会真的虐的,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
所以王上现身说法:劳资就是给丞相废立之权了,让他可以对其他托孤大臣为所欲为,怎样(。)
---
刚刚码完了结局,本文已经硬盘完结了,不担心存稿告罄,所以这两天可以更的快一点,大家注意查收掉落的更新!
说真的,接下来这个番外是我这篇文最满意的地方……感觉比本文平均水平高出好多(逃)
第102章番外If线·先王创业一大半而中道崩殂(上)
刘景飞马入宫,他满面风尘,衣衫邋遢,连发冠都跑掉了,一头长发披散着,几乎不成体统。进了宫中,他仍打马飞驰,马蹄敲在宫中的石板上,如同打翻了一串瓷碗。只听一声长咴,座下马匹忽地跪倒在地上,他翻身滚下马背,踉跄着奔入殿中,大殿正前方的那只梓宫猛地撞进他眼里,那像是一颗钉子,让他一瞬间被钉在了原处。
“哥!”片刻后,他忽然大喊着向前跑过去,大殿之中回音不绝,群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觉,几乎扑倒在正首,沉默地把手掌贴在那只四四方方的棺椁上,一点、一点轻轻抚过去,从掌心传来的光滑的寒意,让他恍惚着以为他正抚过一汪尚还刺骨的春水,即便攥紧了拳头,也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身后响起声音,他这才想起殿中还有旁人,回过头去,见到满庭素服的大臣,都在拿眼看着自己。他们的眼神透着种说不出的奇怪,刘景环视一圈,忽然在正中见到了浑身缟素的刘彰,他正抬着头,满脸泪痕地愣愣看着自己,刘景呆了一呆,一下子明白过来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防备、狐疑、玩味、野心。
他忽然抖起来,强自镇定地从正首的台阶上缓缓走下,见到刘彰旁的王晟,就像是溺水的人见到了一块浮木,几步扑倒在王晟面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问道:“先生,我王兄呢?”
他死死地盯着王晟,既期待又恐惧从他口中听到答案。王晟穿着苍白的素服,脸颊和唇也同样被抹去了颜色,只有两只眼睛黑沉沉的,像是在一张苍白的画布中嵌上的两颗漆黑的珠子,慢慢转向了他。王晟看着他,声音就如同他的面色一般平静。
他说:“左将军,节哀。”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刺,一下子刺破了那隔绝了臆想与真实的泡沫,让他的神魂也如同他的肉体一样,猛地跌倒在灵堂冰冷的地上。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碾过他的身体,刘景手上又收紧了些,再开口时声音已哑了,“我刚走的时候,王兄还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他指着正首的那口棺椁,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