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小雪这段日子以来度过的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夜晚,他守在一旁一直盯着,直到那二人的魂魄平安回归才算松一口气。眼看着这三人一个比一个虚弱颓唐,小雪的灵力险些不够用,幸而阴气散去之后活气儿逐渐回盛,他才能坐下来调息片刻。这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将洛凡心带到了自己房里安置好,望着他苍白失血的面色长长叹了口气。
三春晖客栈中开始出现嘈杂声时白芨最先醒了来,他察觉到身边有人便以为是小雪,习惯性地要给他扯扯被子,谁知侧目一望见到的却是舒抑,吓得一哆嗦便滚下了榻,脸上的苍白又刷了一层深度。
他这动静把舒抑也吵醒了,舒抑迷茫地睁开眼,就看到了白芨衣衫不整、鬓发凌乱的模样,他并没有同白芨一样以为和对方做出了什么不齿之事,因为他紧接着就看到了白芨胸前那个血色已经变得暗沉的小乌龟。
瞳孔骤缩,舒抑心道大事不妙!
他慌忙翻被下榻披上了外袍,也不管自己的里衣上还顶着一个同样的小乌龟了。这一下地顿时一个腿软,只见榻边有一滩血迹,前方地上硕大一个血涂的符咒正凄哀地躺着,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主张和盲目隐瞒。
“无忧……”舒抑真的慌了,这都是他的血吗?他在哪里?
舒抑奔到小雪那边正要敲门,小雪却开门走了出来。
“小雪,让我进去,无忧是不是在里面?”
小雪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他要休息,不想见你。”
舒抑心中一阵绞痛,绕过小雪就要去推门。
小雪却身影一转拦在了门前:“他昨晚差点走火入魔,吐了几口血,险些一命呜呼给你殉情。”
舒抑一下红了眼眶,他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瞒着他?明明说过以后有什么事都同他一起商量解决,为什么又擅自做主?
他哑着声音:“我只看他一眼就出来。”
小雪没再吱声,让开了道径直朝前方走去,正碰见白芨朝这边望着。小雪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下了楼,着客栈的掌柜派人去买疗伤滋补的草药和饮食。
白芨讷讷地开口想喊他却终究没喊出来,他第一次遭受了小雪的冷漠对待,十分不适应。
舒抑缓步走进房内,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洛凡心那张疲倦至极的脸,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近乎透明的苍白,近乎消失的生机。
饶是自己多次徘徊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舒抑也不曾这么痛苦过,他掐破了掌心却无知无觉,心酸地想着:“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多年以前从他刚遇见我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有好事发生过。”
他想低头去亲吻这人已经没了血色的薄唇,却怎么都抽不出勇气来。本来是担心叫他看见自己离魂会心神动荡引发饬雷引,这才点了他的睡穴,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熬过这一晚了,没想到适得其反,倒叫他半夜醒来看到自己冰凉的尸体躺在身边。
舒抑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
正在他黯然自责时洛凡心忽然动了一下,眉头不适地皱起眼看着就要醒来,舒抑慌忙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嗯……是舒抑么……”
声音极轻,仿佛雪花飘落,转瞬就能融化似的。
舒抑听得心头一颤,顿住了脚步。
洛凡心挣扎着坐起,眼睛睁着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他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突发状况,闭上眼一手撑着额角揉了揉,虚弱地笑道:“舒抑,怎么见我醒来就要走?”
舒抑立刻又移回榻边,握着他的手低声下气道:“我怕你不想见到我……”
洛凡心叹了口气,低头靠在他肩上缓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又悄悄睡了一觉,再睁眼时已经能视物了,便盯着舒抑大声问道:“你说什嘛?”
舒抑果真以为他是故意大声责备揶揄自己,便垂着头默不吭声。
洛凡心“哦”了一声,心想着一定是小雪跟他说了什么,大概也就是一时生气不让他进门之类的,便开口道:“你怕我不想见你啊。”
舒抑点点头,一副任君处置、听候发落的模样。谁知他又是良久的沉默,舒抑等得心力交瘁,凝神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
洛凡心终于又悠悠开口:“你是离魂离傻了吗?”
见舒抑还怔在那里,像个犯了错怕被大人责骂的孩子一样,洛凡心再有气也消了大半,忍不住好笑道:“我不想见你还能想见谁啊?我头晕,你还不快来抱一下哄一下。”
得了特赦令,舒抑立即挪了过来将他牢牢抱住,又怕把他勒紧了难受,忙不迭地松了松手臂,给他输了些灵力过去,心疼地亲了一下又一下。
明知道活人离魂短时间内应不会对身体有较大影响,但洛凡心仍旧担忧,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白芨还好吗?”
舒抑默不吭声,只是呆呆地点头。
洛凡心无奈:“怎么了,又死了一回,话都不会说了?”
舒抑心虚道:“是不敢说……”
洛凡心嗤笑:“天下奇闻,竟还有舒二公子不敢说话的时候。”
舒抑抿抿唇:“嗯,有的。旁人都不怕,就怕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