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第一次,他惊愕地望见,那个素来温和稳重的父亲面容阴沉至极,而眼中竟含了水光。
但温环下一刻便敛容,他抬袖拭泪,安静地站在半边黑暗之中,向云孤雁行礼时动作依旧恭敬标准。
他柔声禀道:“老教主,阿影走了。”
云孤雁明显地一愣。
温枫猛地睁大眼睛,他呼吸窒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血腥黑暗的行刑室内,空气似乎凝固了。
就像奔流的水,凝结成冰。
就像鲜活的生命,凝结成不动的死尸。
就像瞬息,凝结成永恒。
老教主盯着温环,他皱了皱眉毛,迟疑问道:“什么?”
他又马上问:“谁?怎么了?”
“主人。”
温环的声音夹杂着轻轻的叹息,他嗓音实在很轻,轻得仿佛是怕扰了什么人一般。
“冷珮……死了。”
——啪嚓!!
小碟子从半空中坠落,摔在冰冷的地上。
四分五裂,声音清脆得刺耳。
黑油油的瓜子儿,撒了一地。
有好多,都落进了血污里,脏了。
第161章采薇(2)
刑堂之内,云孤雁怔忡地看着温环。
他脸色发青,张开嘴,双唇隐隐抖动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他的身后,刑架上的血还在往下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在压抑到令人憋闷的黑暗之中。
其实在这样的黑暗里,血落下的声音,和泪落下的声音,是分不清的。
行刑室内没有人落泪。
可那个坚不可摧的,冷血无情的,桀骜跋扈的烛阴教老教主的脸上,却第一次出现了彷徨迷惘的神情。
“……”
温环侧开了眼。
他实在,看不得云孤雁这种样子。
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东西,任你富可敌国,任你武霸江湖,任你将全天下的人都踩在脚底,任你将全天下的人都玩弄于掌,也无法将其制服。
这种东西,叫生死。
也有人,把它称作“命数”。
云孤雁最是不信什么生死,也不信什么命数。
他铜皮铁骨般逆着生死的巨流,淌着滚烫的火浆,贼心不死地走了二十五年,走得满手血腥,走得满身恶孽。
可是温环忽然告诉他,冷珮死了。
怎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