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低头望着花束里的几朵百合,像荣华那样高洁、淡雅。他蹲下来,把花放到墓碑前,近距离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荣华的制服照,显得庄重,柔而不媚。
是什么让这个弱女子用生命来保护他?是爱。如果没有她的爱,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他。阿次感到,荣华的爱已经渗入了他的生命里,将伴随他度此余生……有她的爱,便足够了。他已经无力再去爱谁,也不敢再被谁这样深爱了,生离死别的纠缠,一生一次就够了。
他站起身,望着阿初:“大哥,我们回去吧。”
阿初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阿次,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瞥见阿初手上捧着另一束花,却没有要撂下的意思,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阿初咬咬牙,声音难得有些发颤:“那我们,一起去看看爸爸吧。”
第27章病美人
“爸,我们来看您了。”阿初带阿次来到父亲墓前,他蹲低身子放下花,又掏出烟盒,拿了一支烟点着,摆在前面,“爸,对不起。以前总是限制您抽烟,现在不管了,您抽吧。”
“不会的……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阿次面对父亲的墓碑,难以置信地摇头。
“我也希望是我骗你。”阿初站起来,把手搭在阿次的肩膀上,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你心里清楚,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次思绪混乱,眼睛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茫然地问:“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爸心脏一直不好,加上最近变天,很容易发病……”
“他知道我出车祸了,是不是?”阿次脸色变得黯淡,他感到浑身发冷。墓碑上刻着父亲去世的日期,正好是为爱钟爱华摆满月酒的那天,也是他出车祸的日子。但父亲发病这么大的事,阿初竟然没打电话告诉他,所以这事一定发生在他出车祸之后。现在他非常肯定,父亲的死与他有关。
“是我的错,没能瞒住他。”
阿次失神地摇头:“不,事情是因我而起的,你没有错……”
“阿次,不要苛责自己。”阿初蹙眉,红了眼圈,“还有,别再压抑情绪,想哭就哭出来。”
阿次仍是伫立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我没有哭的资格,这都是我造成的。”
“别这么想!你是无辜的,无需为一场意外承担任何责任!”
可是那不是意外啊!为什么死的是荣华,是父亲,而不是自己?阿次苦涩地闭上眼。
“你是不是很累?那我们回去吧……回家去。”
“家?”阿次怔怔地问。荣华走了,父亲没了,两个家都失去了意义,变成了没有温度的空壳子。他还有哪里可以去?还有哪里可以称作“家”?
“对,我们的家。”阿初担心地看着他,“我其实想多瞒你一阵子,至少要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说。你才刚刚出院,现在告诉你等于是在冒险……我犹豫了很久,之所以决定在今天带你来看爸,一方面是因为今天来悼念荣华,爸却还孤零零地躺在这儿,如果不过来看看,于心难安;另一方面,爸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现在你出院了,理应亲自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还有就是,现在家里和公司有太多的事等着处理,已经不能再拖了,只有你能帮我分担……我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但爸走了,心里就像少了主心骨儿,家里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需要你,这个家也需要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阿次仍处于打击中,脑子一片混沌,对于他大哥这一番恳切的说辞并不能完全理解,但言语间的情绪却无误地传达到了他心里。他感受到阿初的疲惫,于是转头看过去。觉得阿初比初见时瘦了很多,黑眼圈很重,气色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虽然阿初从未提到他这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无论是从衣角有些皱的西服上,还是嘴角那泛青的胡渣上,都能看出他在勉强自己,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阿次抿了抿嘴角,缓缓点头道:“好。”
……
回去的路上,阳光透过车窗打在阿次脸上。他有些出神——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雨后的空气、温暖的阳光,父亲永远也享受不到了吗?
阿初往阿次身上靠了靠,疲惫地闭着眼睛休息:“让我靠一会儿……阿次,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累。”
“嗯。”阿次望着他哥,后知后觉地发现,阿初也是个普通人,也会疼也会累,也需要别人照顾,却从来不讲,一肩挑起所有的事情。如今父亲没了,阿初是他最亲的亲人,他下定决心,从今天起,尽所能地帮阿初扛起一些责任。
很久以后,阿次才明白过来,他大哥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人生追求。他想给家里带来一些欢乐,但父亲年轻时的欢乐大多来自于新欢。他想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些重量,可父亲却给他规划好了人生。选择警察的工作不只是他的反叛,而是人生价值的体现。他需要一份责任,而阿初,就给他一份责任。
车子停稳,阿次走下车,还没开门进屋,就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他看了阿初一眼,发现对方挺淡定,于是不确定地问:“里面是不是有哭声?”
“嗯。”阿初麻木地点点头,进屋后就靠在沙发上,闭目捏着眉心,没有去婴儿房看儿子的意思。
阿次心中一阵难过。他想,老父是最疼那俩小孙子的,如果老爷子还在,必然不会无动于衷地放任孩子哭成这样——这一刻,他才真实地感觉到,父亲确实离开了这个家,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刘嫂晃着哄着一个孩子,走到楼梯旁向下望。她紧张得出了一脸汗,小心地看着雇主的脸色解释:“您回来啦……这宝贝儿还是不认奶嘴,也可能是不喜欢奶粉,嘴挑,一喂就哭。”
阿初皱着眉点点头:“我明白,适应得有个阶段……辛苦了。”
“奶粉?”阿次有些诧异,“雅……大嫂不喂奶了吗?”这是他头一次纠正自己,这样称呼雅淑,没料到却也是最后一次。
“我跟雅淑已经协议离婚了。”阿初用手支着额头,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