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那种性子……”阿须云将手里的纸条轻轻一攥,它便化作灰尘飞散了,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也愈发深邃冰冷,“神君想让他回来也好,时日久了,总有办法。”
他将此消息禀报波旬后,果然波旬立刻便动身去寻人,不出一日便将愆那、两名地仙,还有一个叫罗辛的青鳞鬼全都带了回来。
愆那摩罗的脖子上、双手手腕上都被戴上了用天庭细银打造的锁铐,细细的铁链连着三处,另一端却被波旬牢牢攥在手中。虽然是天庭圣物,但是似乎被波旬用什么方法散去了不少仙气,所以并不会烧伤他的皮肤。可是这副如同狗一般被牵着的姿态毕竟不堪,尤其是被自己认识的人看着,愈发觉得无比羞辱。
谢雨城眼睛都红了,数次狂烈挣扎,可是他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管得了愆那。注意到谢雨城的激动,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波旬故意用力一扯,将愆那拉得趔趄两步,伸手熟稔地揽住愆那的腰身。他感觉得到愆那身体的僵硬,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一种绝色却挑衅的微笑瞥了一眼谢雨城,然后扯住愆那的头发,在他的唇上狠狠印下一记狂烈的深吻。
愆那没有抵抗,闭上眼睛任他予取予求。属于颜非的熟悉气息弥漫在口中,不断纠缠,他感觉身体中沉寂已久的某种热度似乎有微微复苏的迹象。他一阵慌乱,反射般想要挣脱,伸手去推波旬的胸膛,手腕却被颜非狠狠扯住。
“我说过,不准反抗我。”颜非说完,便狠狠咬在他的唇上,一缕紫红的血沿着下颚的弧线淌下来。
谢雨城见到此种场面,只觉得身体中的血都沸腾起来。他的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圣光,另那些抓着他的修罗也觉得有些烫手了。
波旬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吃掉了愆那留在他嘴唇上的血迹。那如罂粟般邪气逼人的模样,比起颜非更添一份浓烈。
就仿佛……这便是颜非完全成长之后的样子……
进入孤独地狱后,眼前的景象另愆那也十分震惊。他从此处逃离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再回来竟然已经换了一副景象。天空中霞光流转,天人踏着祥云仙鹤时而隐现,修罗们在花海间搭起华美的营帐,骑着一种类似长了鹿角的马一般的坐骑四处徜徉,而无数妖精或是化现人身,或是保持原形,或是行色匆匆,或是与那些修罗甚至地狱恶鬼们高声谈笑。
而花海中间那座最为瞩目的辉煌仙宫,令他几乎要怀疑这里是否还是地狱。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波旬在他身边轻轻地说,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道明媚逼人的笑容,笑得脸颊边出现了淡淡的酒窝,“你喜欢么?”
一霎那,愆那被这美丽的笑靥蛊惑,以为对他说话的还是颜非,心头也弥漫着疼痛的温暖热度。可是也只有一霎那而已,他逃避一般转开视线,并未答话。
可是波旬似乎心情很好,也没有和他计较。他拉着愆那的锁链,踏着漫天飞扬的猩红花雨走向无明宫。所有见到他的生灵,不论神鬼人魔,统统恭敬万分地向他下跪行礼。他对每一个人报以同样倾城绝艳的微笑,那曾经另愆那融化的、曾经只对愆那露出的笑容。
在那两扇朱红的巨门前,阿须云如一缕轻柔的流云从门后现身,引领着数名随侍,稍稍挥开袍袖优雅下拜,“恭迎神君。”
阿须云的手段愆那也领教过,到现在他也难以相信,柳玉生看上去明明是那样一副冰清玉洁人畜无害的文弱模样,城府却那样深沉,自己和颜非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思及此,熟悉的愤怒又开始隐隐在心口闷烧,透过他澄黄的瞳仁射向那白衣墨发的上仙。
“你我之间不必有这些虚礼。”波旬对阿须云的态度却意外的温柔,甚至双手轻托着后者的手臂将他扶起,另愆那一时有些心凉。
也是,波旬与阿须云是已经相识数以劫算的旧识,而自己与他不过相守十年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阿须云真的将自己杀死,只怕波旬也会原谅的吧?
阿须云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愆那摩罗。
锁链拉扯,愆那不得不随着波旬进入那间六边形的恢弘大厅。墙壁上、梁柱上,到处都描画着浓墨重彩的壁画,无数凤凰宫灯悬浮在空中,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明亮高远。在大殿正中的地面上,有一大片凹下去的池,池中注满某种孔雀蓝色的水,但奇异的是,那水中似乎飘渺着某种如星辉流沙般的东西,不断盘绕游移,变换出种种幻影。
愆那感觉他见过类似的东西……三百年前,他冲上涅槃塔后,便看到那纵贯六道地气的金色天柱,便是从一汪这样的池水中迸射而出。
这是……六合归一大阵的阵眼……
他果然要继续之前威能完成的宏愿了么?
波旬站在那池水边,神情莫测,“你竟然这么快就弄到了忘川泉眼之水,没有遇到酆都地仙的抵抗?”
阿须云笑道,“我也奇怪,派人去的时候我是做好了要死战一场的准备的,但意外的是那边的兵力少得可怜,只有几个地仙,象征性地和我们打了几下便撤了。想必,是你去见过阎摩王了吧?“
波旬微微一笑,“若不是紫微上帝自己做出种种丑事,他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我说动。对了,消息可有散播出去了么?”
“自然已经放出去了。只是不日这些话便会传入离恨天,到时候他定然会派遣比韦陀、贪狼破军等更加强大的神明来……若是三圣之一便不好办了。”
“西王母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东王公也避世许久不问俗物,不到走投无路,这两位神应该不会妄动。更何况紫微上帝所作所为,他们也看在眼里,若是他们心中还存有半分仁善,也该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们如今这般隐居,显然是也已经有了异议,只是为了维护所谓的六道稳定才没有发声罢了。只要不是他们两个,派谁来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波旬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倨傲之气却又那么自然而然,仿佛他天生就有傲慢的资本。
阿须云笑着点点头,又瞥了愆那一眼,谨慎地问道,“可要再准备一处房间出来?”
“不必,他与我住在一起。”波旬瞥了愆那一眼,轻轻一扯锁链,愆那便觉得一股大力牵动手腕,略狼狈地往前迈了半步。
这个混蛋……
波旬咧嘴一笑,那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却有点瘆人……
“阿须云,你带着众人先退下。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进来。”
愆那一听此话,立时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而阿须云也有一瞬的惊愕,但他恢复得很快,立刻又换上了一副恭顺的模样,带着众人迅速离开。宫殿大门轰然关上,明明是这样广大的空间,愆那却莫名觉得空气在从四面八方威压过来,令他难以呼吸。
波旬缓缓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愆那。而愆那只觉得一阵寒流蓦然通过全身,后背的鳞片全都竖了起来。
波旬抬起另外一只手拉住锁链,愆那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波旬两手交替,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愆那拉向他。愆那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任何可能折磨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十分抗拒,想要后退,却只是被强行拉得更近。
终于,波旬一把扯住了锁着他双腕和脖子的锁链,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得无限短。愆那能嗅到波旬身上那熟悉到令人心痛的气息、属于颜非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