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非赶紧拉拉檀阳子的衣袖,软下声音求道,“别生气嘛。”
见也没有什么可以落座的地方,两人便巡了处靠近舞台侧面,视野不太好但是人比较少的空处站好。颜非低声道,“这楼里的姑娘怎么这么少,你看有好多桌都没有任何姑娘作陪。而且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人招呼。”
“大概是像外面传的,’生病’了。”
檀阳子略略抬头,便见最上面两层的光线阴暗,大多数的房间都熄着灯,偶尔晃过去一两个鬼魅般安静的人影。
大堂里的纸醉金迷沸反盈天和三楼四楼的寂静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令人不禁好奇那黑暗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忽然灯光微暗,只剩下戏台上,悬挂在高处的数个铜镜将所有的光芒折射到舞台中间。舞乐奏起,瑟瑟鼓声中,忽闻一阵清脆旷然的响声,合着那鼓乐之声分外悦耳和谐。只见一名身着紫霞霓裳、水袖遮面的女子踩着一双精美的木屐,踏着鼓点、踩着那些青石板,行至舞台中央。
原本喧嚣的大堂倏忽间寂静下来,只能听到那澎湃辉煌的乐声和木屐的响声相互映衬,回环不止。伴随着乐声,女子柔中带刚的细腰带动曼妙挺翘的腰臀抖动起来,水袖飞扬间偶尔露出一截莲藕般白嫩的玉臂,是最极致的挑逗。然而不论如何跳,她的水袖始终有一片挡着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顾盼神飞的美丽杏眼,含着三分秋水,三分春光。
响屐舞,西施当年一舞倾国,便是这一支。
忽然间,乐声攀上第一个高潮,随着一阵快速而有致的木屐踢踏,忽然间那挡着脸的水锈如长虹般绽开,露出一张惊人美丽的容颜。那是一张竟能将妖艳与纯情柔和在一起的脸,一张另人无法拒绝的脸。
说是绝代佳人也不为过。
然而颜非却发觉到,其实那张脸本身虽然确实美丽,却绝不应该有这种勾魂摄魄的效果。另周围那些男人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的,是她身上的另一种东西。
那种东西他也学着用过,那是一种迷惑人心的魅气。
只不过他用的不过是红无常惯常使用的那种魅术,旨在另对方对自己放松戒备并产生好感。可是这个女人身上的魅气,却浓烈到呛人的地步。
他转头看了看师父,却见檀阳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舞台上曼妙的身影。
还好师父没有被她迷住……
大概是因为师父只喜欢男人?
颜非偷偷笑了笑,却被檀阳子看到了。
“你傻笑什么呢?怎么?堂堂红无常也被迷住了?”
颜非赶紧收了笑容,“没有,我觉得还是师父比较好看。”
“你这油腔滑调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学来的?”檀阳子分外嫌弃一般看了他一眼。
那舞台上的美女不停旋转着,仿佛成了一个华丽的漩涡,将所有人的神智都吸引了过去。颜非看着他附近的几个男人,已经渐渐露出了某种近乎于痴呆的表情,口水从嘴角流出都不知道。所有男人都默不作声,瞪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冲向那舞台的方向,好像是头被舞台吸了过去。这种场面,用诡异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颜非拉了拉师父的袖子,“师父,你看那些人。”
檀阳子点点头道,“她一上来,那种臭味就更浓烈了。我想,鬼应该就是在她身上。只是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鬼。”
“擅长魅术的,该不会也是个寻香鬼?”
“不,寻香鬼身上都是香的,怎么会有这种臭味。而且就算是寻香鬼,也没有这么强的魅气。”檀阳子看了看舞台侧面的楼梯,对颜非说,“我们上楼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行动,尽量不碰到那些好像丢了魂一般一动不动的男人。
在楼梯上,颜非说,“之前那几个女人说他们的男人去见了花魁就跟丢了魂一样,每天都要去看,连货也不好好送了,弄点银子全都花在那个根本就不会看他们一眼的女人身上。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中了某种邪术?”
“嗯,那个每天都来的富商短短一个月瘦成那种骷髅一样的样子,只怕也与此有关。”
二楼热闹的也就只有围着栏杆的那一圈包厢,往里延伸的走廊间也是光线昏暗,纸门之后偶然有一两盏灯光,偶尔映出一些佝偻着不知在做什么的沉寂身影。
再往上,到了第三层,几乎就听不到任何声息了。栏杆上蒙了一层尘埃,那悬挂着橘红色灯笼的走廊里只有凉飕飕的风穿行着,偶然间摇晃那些明明灭灭的纸灯笼。
颜非跟着师父往走廊深处走去。
透过纸门上映出的剪影,依稀能分辨出一些人形……只是,似乎都不太对劲。
从一扇纸门后,传出窸窸窣窣的絮叨声,似乎有人在用极快的语速念叨着什么。那人弓着腰驼着背缩成一团,只是那大概是背脊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又许多不自然的凸起,好像长满了包一样,而且时不时还抖动几下。
另一扇纸门后,一个大约是女子的人形站着,大约是在练舞,不断挥舞着手臂。可是挥舞之间,却忽然有另一只小手从她的腹部伸出来。她好像分外惊惶一样把那只手按了回去。
还有一扇纸门后,传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檀阳子和颜非在那扇门前停了停,颜非伸手敲了敲门。
哭声戛然而止。
颜非问,“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