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定觉得自己脾气真的好了很多,面对老沈这么明显的挑刺都能临危不乱,笑脸相迎,要是按他以前的性格,早杠起来了。
他压平试卷,拿上支笔在指尖转了起来,也不看老沈什么表情——总归不会很好看,搪塞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老沈嘀咕了句,出乎意料地没再逼问他,往后退了一步转向程白,嫌恶道,“你呢,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乐,班里气氛太沉闷了,调节一下。”
班里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类事,鬼都能看出来老沈因为这次成绩的事心情不好,这种时候最好别上赶着去集火,当个缩头乌龟,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答,等他一个人唱完戏,气也能消下大半。
程白也谨记着这一点,对于老沈话里话外的讽刺只当没听见,与周家人常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已经让他养成了极好的耐心与忍耐力,老沈这点水平还不够让他正眼瞧的。
程白把老沈当空气,但老沈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他越过吴方,半个身体前倾,也没经过程白同意,伸手就把程白刚发下来不久的化学试卷拿过来前前后后审阅了个遍,随即冷嘲热讽:“我还以为考满分了呢,才63就敢不听课,你问问班上哪个分数不比你高,你要是能考一百上课打球都随你。”
一张质量不算好的试卷在老沈手中被抖落得哗啦作响,他用力一甩,卷子从手中跑掉,但重力不够,在半空中飘荡了半秒才在老沈未完待续的话音中重新落回程白桌上,一个红的刺眼的63反对着程白。
老沈火气不小,走回讲台的脚步声都异常沉重:“上课不听,考试不会,一题一题给你们分析居然还不老实听,读个屁的书。”
沈长平日就很严肃,板着张脸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畏惧三分,一般在他的课上也没人敢兴风作浪,所以真正发火次数不算多,这次看来是真被分数给气到了。
俞定从后望着程白的后脑勺,半张侧脸隐没在墙壁的阴影中依旧勾起一道流畅的弧度,下颌角稍稍往里收着半分,五官线条放松又自然,还是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以俞定对他不算多的了解,猜想程白可能是已经习惯这种场面,早已练就一副过硬的本领,不过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不舒服,混杂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教室内除了沈长的声音,无人说话,都在等着这点小插曲过去,等着沈长大发慈悲继续讲题。沈长回到黑板前,将自己的那份试卷随手一扔,丢在讲台上,自己斜靠着灰白色的铜制讲桌,轻描淡写的说:“既然不想听就出去站着,以后我的课也都别听了。”
俞定深深觉得沈长今天不只是被他们班的成绩刺激了,更有可能是出门前和老婆吵了一架一肚子火没地撒找他们出气呢。
而程白在听完这句话后没有半点不适,一个眼神也不留给沈长,从善如流地拖开凳子,从吴方椅子后穿过,几个大跨步就到了教室外边。
事情的节奏太快,短短几秒时间,就走向了不可控的地步,沈长没料到程白居然这么听话,要他出去就出去,怎么上课的时候没见他这么老实呢。
程白飞快的脚步只给他留下一个飘忽的背影,沈长盯着不见人的教室后门,只能从窗户缝边看到半个头和衣服的影子,强压着快要喷火的怒气,开始无差别对待:“很好啊,你们谁要是敢跟他一样,也给我出去站着。管你成绩好不好,人都不会做还读什么书。”
沈长话音刚落,就见最后面蹭的一声,首先是椅子往后拖动摩擦地板的呲拉声,紧接而至的,是俞定不带任何情绪的温凉低沉的嗓音:“老师,是我主动找他讲话的,责任在我,要罚站也应该是我。”也不等沈长同意或是反对,干脆了当地出了教室,连试卷也没拿,一转角,人也跟着看不见了。
平时两个都算安分守己的人,短短几天之内来了好几出,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众人表情各异,但都忍不住回头张望外面的情况,又被沈长一声怒斥给吓了回来:“看什么看,再看跟他们两个一起出去!都别上课了。”
教室外,程白靠着墙壁侧目在俞定脸上来回扫视了好几圈才问他:“你不会是腿痒特地出来松松筋骨的吧。”
“不是,看他不爽。”俞定说。
“你看谁爽过?”程白将全身重量都抵在背部,靠墙壁支撑着,转头望向断断续续冒出新芽的矮山头上的林木。果然春天来了,冬天衰败得差不多的残枝败叶早已结新芽种新果了,每届高一都是在这栋教学楼,人一拨一拨的换,这群老树新叶却从落地直至结束就固定在了这片四方区域中。
右耳边忽然一句没脸没皮的话将程白飞跑的思绪及时拽回,俞定笑笑,望着他不正经道:“看着你挺爽的。”
程白:“......”
这话说的让程白都不知怎么接,他只能无语地回了个白眼,继续发呆。
好几分钟都没人说话,沉默在安静的走廊上似乎无限蔓延,程白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还算干净的鞋面,忽然说:“其实你不用出来的。”
俞定也背靠在墙面,不怎么规矩地站着,大概这样能省些力气:“我说了看他不爽,而且,本来也应该是我。”最后半句话不自觉沉了下去,当中的情绪不难听出。
“但他也没说你什么。”
“嗯,我知道,因为我成绩好,”本来看着前方的视线忽而转向程白,俞定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比你好。”
程白懒懒地往上勾起一角,尚未说什么,又听见俞定接着说:“所以我不听也没关系,你就不行了,你要是不听连63都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