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踩了油门就走。朱塞解开自己西装扣子,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一卷海报,他把海报叠起来,塞进口袋。
车开了一个多钟头,绕过一面湖,车行过处,扬起一地金黄的银杏落叶。
门卫送他们进去。车子停在一座冰冻了的喷泉前面,一个中年男人等在大房子门口,朱塞一下车,快走两步,着急跟着他进门。
“吉叔,她为什么这么突然,要定今天。”
那叫吉叔的中年男人沉默地爬着楼梯,从他的脚步和弯腰的姿势,看得出他这一天已经十分疲惫了。
“吉叔。”朱塞又喊了一声。
“蕙兰她啊,今天早上……”吉叔说,半哑着嗓子,说话都破音。
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朱塞看着他。
“蕙兰不想我们说啊,”吉叔讲,“她希望在你们心里,能一直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朱塞愣了一会儿,吉叔继续向上走,朱塞跟上去。
“请的人什么时候来?”朱塞轻声问。
“半小时后来。”
“该见的人她都见过了吗。”
吉叔说:“都见过了。”
“子轲呢,”朱塞问,“子轲放学了吗?”
吉叔没说话。
周穆蕙兰躺在床里面,朱塞几天没见她,她是坐都坐不起来了。
病情恶化得突然,明明是冬天,房间几扇窗户却全敞开着,寒风刺骨。朱塞心道,房间里躺着病人,窗户就这样开着。他过去关窗户,一出动静,周穆蕙兰醒了。
“小朱……”她喊他,“把窗户打开……我想透透气……”
朱塞坐在她床边,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叠成块的海报,打开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剧院租给谁了吗,”朱塞说,他看了周穆蕙兰的脸,声音颤抖,“租给了林汉臣,排的梁祝,今天首演,你想不想看?”
周穆蕙兰看了他,女人的脸上化了点妆,到这时候了,朱塞走近她,还能从她身上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我想看……”蕙兰说。嘴角泛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看着朱塞。
朱塞猛的低下头,他一摘眼镜,大拇指抹了一下眼睛。又飞快把眼镜戴回去。
“你怎么这么突然就……”朱塞说,他伸手握住蕙兰被子里的手,“你和周叔叔说好了?”
蕙兰慢慢点头。
“子轲呢?”朱塞说,“你不是说他怎么都不肯同意吗,你说服他了?”
蕙兰安静了。
她的眼睛垂下去,望着朱塞的西服下摆。
“我对子轲……说了假话……”蕙兰开口了。
“我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女人,受不了儿子一直恨我……”她说。
朱塞皱了皱眉,低声道:“子轲怎么会恨你啊。”
“我没什么遗憾了,”周穆蕙兰突然说,眉心簇起来,自言自语似的,“唯一剩下的,就是一直没能解开他们父子的心结……”
朱塞不说话了,他觉得眼前一片泪水模糊,看蕙兰也看不清楚。
蕙兰回握他的手:“小朱……子轲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钱的事情我也不懂,”蕙兰说,“一直都是你帮我打理……香港那边,你帮我跟他们打个招呼,等子轲成年了,就都让他自己去支配吧……”
“蕙兰,你想清楚了吗。”朱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