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小牛皮包裹的实木宽椅上,焦家的前任老家主焦沈英望着窗外广袤的焦家庄园,以及庄园蜿蜒的道路上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脸上满布的皱纹间,洋溢着一种欣慰而复杂的喟叹。
“……为了等这一代,我们焦家,已经足足悄声匿迹了几百年。我原本以为,我这把老骨头是活不到看见我们焦家重列世家之位的时候了,没想到…………祖上保佑,后辈沈英三生有幸啊。”
而此时书房中央,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那儿,闻言微微撇嘴,好看的五官间流露出一点淡淡的傲然。
“爷爷,能让焦家重列世家之位,是我们家中这三代人苦心经营的结果,可不是靠祖上保佑的。”
“……你这孩子!”焦沈英舒出来的一口气在半中腰差点呛着他自己,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他恼怒地一拍座旁扶手,却见原来那座椅本身也有轮椅的功效,带着焦沈英便转了半圈,直面房间中央的年轻女人——“你怎么能对祖辈丝毫没有感德敬畏之心呢?”
年轻女人闻言,不满地说:“如果不是以前的老顽固留下什么祖训,要我们一定要等谢家后人出世之后再着手准备复出事宜,那我们焦家恐怕早几百年就可以重列世家了,哪儿还需要再吃这么多代忍气吞声的苦?”
“……”
焦家的这位前任老家主被这番话堵得脸色涨红,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年少轻狂!……你怎么就不好好跟你表哥学学!把你那浮躁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收一收?我看你真是被你父亲惯坏了!”
站在那儿的年轻女人不服气地一梗脖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看就那个谢忱,除了灵力有点厉害以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凭什么让我们整个焦家奉他为主?他有那个资——”
“放肆!!”
焦沈英怒目圆睁,嗓音近乎嘶哑,青筋都从老人扎着欧式丝绢的礼服领口,同时他用力地拍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实木的书桌桌面上方,多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明显的手掌印凹陷。
房中的年轻女人,也就是焦青青——见焦沈英真动了火气,焦青青眼珠转了转,随即连忙调整神色轻笑起来,“爷爷,别生气嘛……我就是觉着您和我父亲为了焦家重列世家之位操碎了心,到头来却都把功劳归给外人……我这不是替您不平嘛?”
“你一个小娃娃,你懂什么!”焦沈英余怒未消,仍是脸色铁青,“我和你爹为了焦家苦心经营是不假,但我们这么多代人,费再大努力,也只是把焦家年青一代的平均水平维持在与其他世家相仿的高度上罢了!”
焦青青皱眉,“平均实力已经和其他世家相仿了,这不就够了吗?”
“……你真以为焦家不敢露头,只是因为祖训?”焦沈英没好气地伸出手,隔空点了点焦青青,“永远不知道跟你表哥学学,也难怪谢大人根本没考虑过收你做弟子!”
“我还不稀罕呢……”
年轻女人抱住自己的手臂,小声咕哝着将脸转开。
而并未听清她的自言自语焦沈英仍在说:“能否重列世家之位,真正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根本不是什么世家的平均实力,而是是否有最顶尖的捉鬼师!即便是有,也只足够维系在世家序列中的地位不被踢出竞争,而我们焦家求的可是重列!”
焦沈英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可是要硬生生从原本的四大世家口下夺一块肉下来!你来说,哪怕我们家中能有一个和他们四大世家最顶尖的捉鬼师实力相当的存在——只一个,能足够让我们焦家重新进入世家序列吗?!”
“……”
焦青青陷入了沉默。
作为焦家现任家主焦舜的独女,再加上个人卓越的灵力天赋,焦青青从小就得家族重点培养,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傻子。
所以焦沈英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看透了这里面的脉络。
即便心里有些不忿,但焦青青知道,焦沈英说的是事实——如果没有能以一人之力力压四大世家的谢家后人在,他们焦家想要重列世家之位,恐怕真是百年内难定之数。
想到这儿,焦青青忍不住问焦沈英:“爷爷,那个谢忱——”
“——嗯??”焦沈英立目横眉。
焦青青撇撇嘴,“那位谢大人——”她拖长了声调,然后才问,“真有那么厉害吗?……他一个人,怎么就能压得宋家都不敢异议呢?”
提起这个,焦沈英眼神复杂起来。
“若不是你从小在灵力修习方面最是惫懒,会到现在连谢大人的厉害都察觉不明?”
沉默几秒,焦沈英又道:“单论个人实力,四大世家内没人能跟那位相提并论——别指望比肩,单是想要望其项背都是难事…………但经过了近千年的演化,如今的世家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只看硬实力对抗的时代了。四大世家,尤其是宋家,在这千年以来将鬼界地盘上的利益占了大头,谁也不知道他们这几百年内都已经做了何等准备与铺垫,所以谁也没有把握……即便是以那位的惊才绝艳、即便他是谢家后人,也未必能与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绵延千年的大世家相抗衡。”
焦青青脸色微变。
书房里死寂几秒之后,她才回过神,声音里多了些慌乱,“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宋家为什么不阻止我们回归世家序列?”
“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们是否有这样的实力我并不确定。而且就算是有,这样的手段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施展出来的,而且必定要耗费高昂的代价,宋家的人未必愿意为了阻止我们而露出底牌。”
“……”焦青青闻言,缓缓松了口气。
“所以,我才让你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多向你表哥学习学习,无论是在灵力修习、还是在待人处事方面……”
焦沈英神情恢复淡定,不厌其烦地嘱咐着,然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头一转——
“我差点忘了,刚刚不是让你去接你表哥了吗?你怎么自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