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陶然心有些乱,看着旁边跳跃不止的烛火,就如同此刻他的心境,思绪千回百转,到嘴边却转成了——「时辰尚早,王爷你可以在床上慢慢准备。」
凤眸流转,似在灯下流露出万种风情,优雅中还带着无所忌讳的洒脱,正是沐燕非喜欢的感觉,心房不自禁地抽紧,面对情人很明显的邀请,他失了方寸,再无心用餐,攥住陶然的手,带他回房,幔帐轻柔落下,掩住了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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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天未亮,陶然便离开了,沐燕非知他的顾忌,没强留,他自己也有许多需要应对的事,包括答应陶然的礼物,包括邹家的提亲,包括如何让自己在这场宫闱之争中抽身出来。
年过了,早朝时众官相互道贺,一切都很平静,却没人知道平静后掩盖着怎样的暗涌激流,四皇子伤寒一直没见好,缠绵床榻,无法如期离京,他的党派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沐燕非却不敢掉以轻心,不过这还不是他最烦心的,现在他不耐的是邹宰相的请旨,他不知道邹宰相是怎么说服皇后降懿旨的,两家联姻,毫无疑问获利的是太子,以皇后的立场,她就算宠爱芷兰郡主,也不会在目前这种情势下做出损己利人的事情,没人会做毫无利益的事,更遑谈霍皇后这种汲汲于权力的女人。
所以他一直迂回避开这件事,邹宰相数次暗示这是太子的意思,都被他无视了,可是皇后那边逼得也很紧,沐燕非被惹得不耐烦了,索性也称病闭门不出,朝中来做说客的官员都被他挡在了门外,直到元宵才出门上朝。
众官在议事阁待了许久,却不见宣召,等候时沐燕非听众人谈论说近来气候严寒,不少官员患病不起,连一向身体强壮的袁尚书也没幸免,沐燕非品着茶,听着众人议论,敛下的眼帘后闪过微笑,袁尚书该不是患病,而是遇袭吧,以他的伤势,只怕短期内爬不起来,这内情还没传出,不过太子该是知晓了,对于踌躇满志的人来说,这真是个不小的打击。
又过了半晌,内侍来传皇上龙体欠安,早朝取消,楼阁中一片哗然,沐燕非却神色平静,放下茶盏,紧紧身上大氅,走了出去。
沐燕非出了偏殿,没走几步,就看到太子的随身侍从匆匆迎上前,向他施礼后,言道太子早起后心情欠佳,希望他过去帮忙宽解。
没有太子授意,下人如何敢擅自过来请他?沐燕非心中冷笑,却没点破,随侍从来到太子寝宫。
今日殿内有些冷清,太子已换下了朝服,只着了件便服,随意靠在卧榻上,看到沐燕非进来,摆手示意他落座,沐燕非跟太子有数日未见,见他眉宇微蹙,透出不快郁气,想是为近日各种变故烦心,他上前见礼,太子道:「今日无外人,你我兄弟,无需这些客套。」
沐燕非落座后,太子问了他的病情,又寒暄了一些客套话,叹道:「袁大人遭偷袭身受重伤,我还在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今日见到你,心总算放下了。」
话说得情真意切,但究竟是探究还是真的关心,那就不得而知了,沐燕非也不想多知,道:「谢殿下关心,我会小心的。」
沐燕非坐得很远,在无形中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听他不亢不卑的回复,太子愀然不乐,道:「你我相识多年,在我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便是你,可惜年数久了,反而不如以往亲近。」
「君臣之礼当守。」沐燕非无视了太子的作态,淡淡道:「殿下仁心宽厚,是鸿照不敢僭越。」
字里行间暗示了君王之礼和辅佐之意,太子眼睛一亮,沐燕非又道:「只是近日琐事繁多,若有处理不当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太子眉头微皱,已然明白了沐燕非的话意,坐了起来,拿起矮桌上的香茶,却没有品,只是缓缓拨去聚在上方的茶沫,轻声道:「这是威胁吗?」
「不敢。」
「我想鸿照也不是这等无情之人。」太子微笑说完,又叹道:「你染病数日,我没去探望,以为给你些时间,你会想清楚,现在看来,你并没想通。」
因为他根本就没去想,路他只会选一条,哪怕是死路,也会走下去,无关对错。
沐燕非道:「那件事我想已跟皇后娘娘说得很清楚了,娘娘明理,该不会追究,至于宰相那里,还望殿下多为周旋。」
「皇后明理。」太子冷笑:「鸿照之意若本宫执意指婚,便是不明理了?」
「我并无此意。」
希望如此。
太子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沉默男子,突然有些着恼,不为沐燕非的抗旨不遵,而是他为陶然所表现出的任性,不过这时不宜动怒,道:「芷兰郡主是金枝玉叶,配得起你的身分,好过那个市井之徒百倍,在这时候,何必为了个男人跟皇后翻脸?你若喜欢陶然,大婚后也可找他,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之事,相信芷兰不会多说什么。」
「殿下!」沐燕非出声打断了他,问:「有句话想请问殿下,那晚殿下所说的可是真心?」
太子一怔,沐燕非没点明是哪一晚,但他却听懂了,沐燕非问的是他下药的那一夜,抱着他说喜欢他,想将他一直留在身边的话,那件事成了两人关系破裂的起因,所以他尽量不去提起,却没想到今天沐燕非会主动提,惊讶之余不由微微踌躇。
身为太子,他有许多侍妾,兴起时也会说些喜欢之类的甜言蜜语,但没一次会像那晚对沐燕非说得那么真诚,所以他该是喜欢沐燕非的,虽然情爱在他眼里远远抵不过至高无上的权力。
「鸿照,你可以怀疑任何事,但不该怀疑我的那番话。」他对视沐燕非投来的目光,郑重道。
「可是殿下却希望我另娶他人。」沐燕非追问:「殿下厌恶陶然,却不在意我成亲,是仅仅把郡主当成棋子吗?」
太子皱起了眉,不得不说沐燕非戳中了他的心事,他不在意芷兰的存在,是因为他知道沐燕非心不在她,但他却容不下陶然,无关他是否喜欢沐燕非,但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在他还没有厌倦之前,就绝不允许别人插手。
沐燕非看到太子神色逐渐凝重,却故意无视,继续道:「还是在殿下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若是如此,那就请不要对臣说喜欢二字。」
「放肆!」
被当面点破,即使太子城府深沉,也忍不住着了恼,手一挥,白玉茶盏落于地上,摔得粉碎,内侍听到响声,匆忙奔进来,见主子脸色铁青,不晓得沐燕非说了什么,战战兢兢地想上前收拾,太子喝道:「滚下去!」
太子素来沉静稳重,难得有如此暴怒情形,内侍吓得不敢多话,急忙退了出去,沐燕非却没被他怒气震慑,站起身,撩长襟跪下,朗声道:「鸿照今天地位是殿下给的,殿下所想得的,鸿照拼了性命也会助殿下达成所愿,至于我做不到的,也请殿下不要再逼迫,鸿照言尽于此,请殿下见谅。」
一番话说得刚柔并济,太子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沐燕非知他性情,有了自己这番承诺,他自会斟酌得失,不再相逼,于是躬身退下,果然,行至门口,便听太子叹道:「既然你意如此,本宫不会再提此事,只是本宫不明白,你为何这般执着于他?」
沐燕非停下脚步,有些好笑太子的不甘心,随口道:「碰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