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明了的答复，任性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知他是气自己的欺骗，陶然苦笑，肺腑间却涌起一股暖意。
这几日他的甚至虽然一直模糊，却并非完全没有知觉，洞窟塌陷他身处绝境时沐燕非的突然出现，随他同掷深潭的执着，这些天来对他的种种呵护，他都知道，原本以为已经失去的东西，一觉醒来发现仍在身边，让他倍觉庆幸，他很怕这样的感情，却同时又奢望拥有，想将这个人牢牢抓在手心里，再不放开。
这样想着，新潮一阵翻涌，猛然间一口血吐了出来，咳嗽连声，怎么都止不住，沐燕非急忙帮他拍打后背，嘴上却道：「不用这么怕，我便是报复，也只不过是在床上把亏讨回来。」
「我从未怕过。」
陶然咳了好久才勉强止住，喘息了一会儿，仰面躺在沐燕非腿上，任由沐燕非帮他拭去嘴边的血渍，道：「也许你不知道，暗阁中像我们这样的暗卫有很多，但没几个刻意寿终正寝，甚至到死，都没人知道我们是谁，所以死亡，我早就习惯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若那天来临，我希望动手的人是你，我以为你可以做到的……」
尤其是接了密旨后，他就知道来太行这条路两人一起走，回程却只能留一个人，他思前想后，只想到这个办法，却没想到沐燕非看似冰冷，生死关头，却仍选择随他一起。
沐燕非默默听着陶然叙说，陶然今天精神很好，好得让他恐惧地想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因为这些话换作以往，陶然绝对不会说出来，也许他也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放弃了掩饰。
至于他当时为何会回去，也许不甘比不舍更多些，但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那种心情的始源，也庆幸自己回来，否则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也永远听不到这番话。
手沿着陶然脖颈抚过他的心口，感受轻微的心跳，沐燕非问：「你当年流连风月，这里可曾有过喜欢这种感情？」
陶然剑眉轻皱，似无法回应，眼眸掠到了一边，沐燕非却不肯放过，低下头紧盯住他，问：「那晚为何委身于我？」
陶然不答，只嘴角微翘，露出淡淡的笑，沐燕非太熟悉他这种回避的习惯了，索性不再多言，俯下头，吻住陶然的唇，陶然的唇很冰，在他的亲吻下轻微发着颤，回应着他的吻吮，喘息不自禁地重了起来，沐燕非和他舌尖相缠，品着他口中淡淡的血腥气，道：「我会陪着你的。」
即使得不到回应，还是会陪他，一直这样下去。
陶然低垂的睫毛发出微微轻颤，细品着沐燕非的话语，简单明了，却又那么的沉重，他发出轻微叹息，吻吮在相濡以沫中变得温柔而炽烈，花瓣翩然飘落，一片片，无声落在相拥在一起的身躯上。
那日之后，陶然更加虚弱下去，沐燕非除了用内力帮他调息外，什么办法都没有，最后索性放弃了，和他并肩躺在树下，他相信这片空谷幽静曲折，外人绝对无法找进来，阿南他们即使知道自己出事，最多也是在地宫附近寻找，谁也无法想象他们会顺水漂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抱着陶然，他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再冷静一些，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不管他现在怎么后悔，都无法回去了，他也不想把时间花在懊悔上，如果陶然真的命绝于此，他便这样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也算不负于他。
两人这样相拥躺着，默看日升日落，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有脚步声响起，沐燕非这几日未进饮食，神智有些恍惚，只当是谷中飞鸟鸣声，谁知脚步声越来越近，跟着话声传来，很响亮，像是在吵嚷什么。
沐燕非皱起了眉，此刻他只希望安安静静走完这段路，任何人的出现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打扰，手臂越过陶然，去拿放在他身旁的弯刀，谁知手刚触到刀鞘，便听有人叫：「快来，他们在这里！」
声音清越嘹亮，再熟悉不过，沐燕非一怔，随即便见那人跑近，看到他们，大叫：「少爷，王爷，你们……」
「啊哈哈，他们在殉情吗？不过这里真是个殉情的好地方啊，青瞳，不如我们成全他们吧？」
嚣张笑声响起，让沐燕非又起了杀人的冲动，他现在虽然体力不支，但杀个不会武功的家伙还绰绰有余，对方很机灵，品出了他的杀机，立刻凑过来，乖巧地打招呼：「表哥，是我啊，我来救你们了。」
「救他。」
沐燕非虽然不知道阿一怎么会千里迢迢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跟青瞳在一起，但对他来说，阿一的存在本身就是希望的预兆，心里涌起喜悦，急忙坐了起来，青瞳在旁边看到陶然的模样，眼圈立刻红了，趴到他身旁，抽泣着叫：「少爷，你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不怪青瞳惊异，实在是陶然这几日虚脱得太大，面容槁枯，透着死相，沐燕非原本已存死意，没觉怎样，此刻听到青瞳哭声，心里涌起歉疚，看着他去扶陶然，没有阻拦。
「哭什么哭啊，我还没死呢！」
阿一被青瞳搞烦了，过去将他拉开，蹲下身去摸陶然脉搏，青瞳跟阿一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医术很好，便没去跟他计较，小声嘟囔：「我又没哭你，我是担心少爷。」
「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神医啊，神医没死，谁敢死……」
阿一唧唧哇哇说了半天，忽然感觉有点冷，转过头，便看到沐燕非眼刀飞来，急忙聪明地闭了嘴，用心把脉，过了一会儿，眉头皱起，大力摇头。
沐燕非原本已死了心，但阿一的出现让他重新涌起希望，此刻见阿一脸露苦恼，心不由又吊了起来，问：「怎么样？」
「他原本就走捷径，勉强习练武功心法，导致经脉错乱，这次又被重创心脉，要不是我下了雪蛊在他身上……」
阿一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说溜了嘴，立时打住了，还好沐燕非没问，眼神在陶然身上游离，看着他轻微蹩起眉头，偶尔随着沉重呼吸发出一两声呻吟，不由得心疼。
他想陶然此刻一定很不舒服，之前怕自己担心，一直在隐忍，可是现在他神志不清，无法控制，才会呻吟出声，沉默良久，道：「若是救不了，就不要让他再这么痛苦了。」
「欸？这天底下还有我救不了的人吗？就算我救不了，还有我师父呢。」阿一说完，又道：「不过救人需要花点工夫就是了，而且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武功是否能恢复很难说，他要是成了废人，你还要不要救？」
沐燕非不答，只是冷冷看他，阿一讨了个没趣，乖乖低头把随身带的药囊针囊拿出来，道：「我救就是了。」
沐燕非松了口气，他不知阿一医术有多高明，不过至少他能救陶然，这就够了，剩下的事自己会处理。
「我治病时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会放不开……」
阿一一边帮陶然施针一边说，瞅瞅沐燕非的脸色，把「尤其是你」四个字缩了回去，转为：「表哥你去收拾一下吧，看你现在这样子，比陶然好不了多少，去找点东西吃，回头也好有精神照顾他。」
沐燕非是个喜爱洁净的人，只是这几日心思都放在陶然身上，此刻被阿一提醒，低头看看自己衣衫，白衣几乎成了灰色，想来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拿起妖刀离开，阿一在后面叫他，「去洗洗，再好好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别担心你不在，我就不用心救他。」
「我没担心。」既然人交给了阿一，命就由他来定，沐燕非转过头，道：「如果他不能陪我同生，我不介意陪他共死，这不是承诺，是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