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落比上升要轻松。」陶然很认真地回她,「我做人一向不喜欢太辛苦。」
芷兰又被噎住了,气得一跺脚,好半天才想到说辞——「听说你出身商贾富家,也算有点身份,怎么为了钱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话语锋利如刀,管家在旁边听得脑门冒汗,陶然却没生气,微笑道:「郡主消息可真灵通。」
凤目里带着几许促狭和看清真相的透彻,芷兰发觉自己失言,脸露愠恼,喝道:「放肆!」
见她扬起手,陶然暗中屈起手指,芷兰没有内力,他只需稍用真气,就可轻松打歪她挥下来的掌风,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低喝:「住手!」
嗓音清亮,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陶然手指颤了一下,凝起的气力顿时散开了,芷兰也放下了手,冲上去,娇声叫道:「姐夫!」
「别胡闹。」
那人发出斥责,却不见有多严厉,说到后面,尾音已多了几分笑意,陶然的心微微晃了晃,依稀记得多年前,那个人被他逗弄恼了,也是这样的语调,一时间,心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几年不见,他依旧是他,而邢远心,早已不是当初的邢远心了。
心居然没有酸涩,反而平实下来,陶然嘴角翘起,露出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转过身去,面对眼前之人,拱手行礼,道:「见过大人。」
「你……」
看到陶然,邢远心神情顿时僵住了,随即眼眸中露出些许激动,上下打量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旧日的时光,可是他知道看不到了,就在他们决裂那晚,一切就都随着那枚玉佩的碎掉消失了,反观邢远心,三年不见,他身上的稚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干练,笑意从容,守礼而又疏离。
官场本就是这样,再干净的人也会脏掉,再锋芒的棱角也会被磨平,再挚诚的感情也会消磨得干净,因为在这里,这些东西都是不需要的。
「澜……」
骤然看到熟悉的面容,邢远心一阵动摇,恍惚叫出曾经叫惯了的名字,却被陶然打断了,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见。」
平和冷淡的嗓音,将邢远心从久远的回忆中猛地拉了出来,四目相对,都无法从对方眼中看到期待看到的感情,于是各自归于淡漠,邢远心上下打量陶然,表情多了份鄙夷,不再说话。
「你们……认识?」芷兰在旁边看出端倪,奇怪地问。
「同乡同科,自然是认识的。」邢远心话中不乏讥讽,「三年不见,没想到当年流连欢场的陶公子成了沐王府的座上宾。」
「世事难料。」陶然笑得云淡风轻,手臂抬起,指向大厅,道:「大人请。」
他请邢远心来到厅堂,命人备上茶点,芷兰见沐燕非始终没回来,有些无聊,提出要四处走走,管家不敢拦她,转头请示陶然,陶然应下了,还派了两个家丁跟随,看到芷兰的怒瞪,他贴心地解释道:「郡主千金之躯,出了差池就不好了,在下也是为了郡主安全着想。」
「难道沐王府里也不安全吗?」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根本是不放心她四处走动,才故意派人随行!
芷兰气红了脸,可是又不能拿陶然怎样,恨恨说了句回府便离开了,她走后,邢远心道:「抱歉,芷兰自小被宠惯了,有点小性子,请陶公子不要见怪。」
「好说。」陶然帮邢远心斟上茶,道:「还好尊夫人不像她,否则大人就有得苦头吃了。」
邢远心诧然看他,陶然笑笑道:「我随王爷进城时,正好碰上尊夫人。」
「喔。」
想起近日来的传言,邢远心脸色一冷,淡淡应了一声,他今天是奉岳父之命来王府探望沐燕非的,谁知沐燕非不在,却见到了陶然,这些天他没少听到有关陶然的传言,只当是重名,没想到果真是他,惊讶之余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失望。
「我已晋升吏部侍郎了,这一切全托陶公子的福,现在看来陶公子过得也不错,连侍宠这种事都做得这么自在。」
邢远心刻薄地说着,眼光上下打量陶然,虽然对他满心的鄙夷,但又不得不承认,三年时光没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依旧从容洒脱,若说有变化,可能就是衣着,以前陶然从不穿这种浅色衣衫,他最喜欢黑色,他说,他喜欢那种黑暗的感觉。
「你是真的喜欢他吗?」终于忍不住,邢远心问。
陶然皱皱眉,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但很快就笑了,随口道:「他有钱有势,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算讨厌他。」
「真坦率。」就连这份坦率也跟当年一样,拒绝他拒绝得那么彻底,邢远心气愤涌上,霍然站起身,拱手道:「那祝陶公子得偿所愿,告辞!」
邢远心走了,脚步踏得很响,陶然禁不住摇头,以前邢远心也是这样,一有不快,掉头就走,脚步也是踏得这样沉,暗示自己赶紧过去道歉,没想到现在成了亲有了孩子,还带着以往的脾气,只是自己再也无法跟过去了。
现在光是府上这位主子,就够他操心了。
邢远心走后,陶然也出去了,京城里有几家陶家的分铺,他心情有些乱,想去铺子里逛逛,谁知没走几步就发觉自己被跟上了,听脚步声来人内功不是很高,但人数颇多,将他截住后,为首的人道:「陶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沐燕非从皇宫回来,进府后,就听管家说了邢远心来拜访之事,又小心翼翼递上来一封信,他展开一看,是封请柬,邀他去皇陵旧宅一叙,又说陶然也在府上,希望他一定赏脸云云,熟悉的字体,沐燕非看完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有换衣,直接让阿南备马。
阿南不知出了何事,见主子脸色不渝,不敢多话,急忙备好马匹,沐燕非跃上马,快马直奔,很快便来到了皇陵,他驾马绕着皇陵周边转了半圈,在一间不显眼的宅邸前停下了。
阿南认得这是太子守淳的府邸,皇后薨逝后,太子为示孝心,曾在这里守墓半年,这座宅院便是那时建造的,沐燕非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此时太子突然在此相约,阿南不知出了何事,生怕他对沐燕非不利,敲了门后,想随之进去,被守卫拦住了,言道太子只想见将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