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微微一笑,悠然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季涟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瑟道:“说起来,小涟你身为右护法,管的正是江湖事,山水秋色楼便在咱们家门口,你怎地不知他家少楼主的名字?”
季涟无辜道:“少楼主的名字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少楼主的小名就未必了。”
秦瑟哦了一声,道:“阿竹的原名叫做什么?”
季涟道:“顾望白。那时候我去打探当年之事,听一名老仆说,少主是白露前一日生人,便取了这个名字。”
秦瑟微笑道:“这名字比玉竹好听。”
季涟叹气道:“那时幸亏教主将我派出去查山水秋色楼之事,才躲过一劫。教主若再有什么闪失,我也只得陪教主一起交代了。”其实四年前顾玉竹接位时候,只当场杀了一名坚决不肯服他的堂主,其余旧人不过渐渐撤换,杀死的倒没有。但季涟是秦瑟心腹,当时若在教中,只怕是逃不掉了。
秦瑟似笑非笑地看他,道:“小涟放心,我既然回来了,怎会再让你们出事。”
季涟道:“教主的意思……?”
秦瑟转回眼去看那些鱼,笑道:“既然不知阿竹的心思,那就先投石问路,摸摸清楚。”
“是,属下明白。”
这边计议停当,另一旁也是暗流汹涌。顾玉竹一只脚刚刚踏进自己住处的门槛,便听属下禀告说左护法等候已久。顾玉竹原本想歇一会儿,此时转去花厅,道:“明川。”
越明川倒是比季涟爽快许多,张口便道:“教主,对于老教主,教主究竟有何打算?”
顾玉竹微笑道:“怎么?”
越明川道:“这样一个隐患就在眼皮底下,教主夜里怎么睡得安稳?”
顾玉竹自倒了一杯茶喝几口,笑道:“我睡得挺安稳。”
越明川道:“教主,恕属下直言,要嘛尽早杀了秦瑟,要嘛将教主之位还回去。”
顾玉竹微笑道:“杀他容易,半夜里随手一刀便是了。”
越明川道:“教主这么久都不动手,那是想交还教主之位了?”
顾玉竹道:“我不想杀他,却也不会将教主之位还他。”
越明川道:“教主这是何意?”
顾玉竹起身踱了几步,想到秦瑟,心中微微有些烦闷,他懒散倚在窗边,道:“这事不必多说了。”
越明川一向倾心于他,对顾玉竹也是真心关切,当下走近过去,急道:“教主,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常言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放着这样一个心腹大患在眼下,说不定什么时候……”
顾玉竹见他情急,不由得好笑,抬手在他嘴巴上一按,笑微微地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就是,过几日寻个时机将秦瑟杀了还不成吗?”
越明川心中大动,握住他那只手,低声道:“教主!我……我是真心对你……”
季涟走后,秦瑟晒着太阳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会儿,忽然想瞧瞧顾玉竹在做什么,一路绕开侍从到了顾玉竹的住处,轻悄悄地落在花厅后窗附近,恰恰将最末几句话听在耳中。他脸上仍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戾色一层层铺染开来。
第三章藕丝乱
清晨时候,一只羽毛初丰的小禾花雀不知从哪里的鸟巢里飞出来,歪歪扭扭地落在海棠树上,在花枝上跳来跳去,试探着啄了几下花苞,又斜斜往一株芍药花上落去。它柔软的小黄爪刚刚碰到花叶,犹自带着细小绒毛的翅膀还没收起,忽然听到爪下传来轻巧细碎的叮铃声,立刻受惊飞走了。
秦瑟在房里隔窗看到了,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他手边放着一把红丝线,正将几条丝线打成细绳,末端再拴一枚小小的金铃铛,这么系在花树上,以防鸟雀糟践。顾玉竹还没起床,窝在被子里睡得正熟,一只手搭在床沿,修长白皙的手指垂下来,指甲是桃花一样的颜色。秦瑟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轻悄悄地将手中刚制好的护花铃拴在他手腕上。
辰正时候,顾玉竹翻了个身,仍是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意思,呼吸平稳绵长。秦瑟在床沿坐下,捏了捏他脸颊,道:“阿竹,该起床了。”
顾玉竹将眼睛睁开一半,朦胧地看他一眼,随即又闭上。
秦瑟俯身将额头抵住他额上,亲亲他嘴唇,柔声道:“起来吃早饭,细沙团子。”
顾玉竹从鼻子里“嗯”一声,抬手去揉眼睛,胳膊一动,便听到手腕上叮铃叮铃的响起来,声音像一朵花一样柔和。他清醒了三分,将手腕抬到眼前看了看,笑着叫了一声“师父”,还没说下去,忽听有人在门上匆匆叩了几下,随即推门进来,正是左护法越明川。
顾玉竹坐起身来,拥着棉被道:“明川,什么事这样急?”
越明川道:“教主请看。”大步走近,将手中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秦瑟见有人进来,也不避开,心里盘算着还有六株芍药没拴铃铛,便仍旧坐回窗下打红线,一条腿支起来晃来晃去,逍遥得很。越明川见他居然不回避,当即翻个白眼,再看到顾玉竹手腕上的红丝金铃铛,更是忍不住扭头狠狠瞪了秦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