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琦回到自己房里,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大街,看了很久才舍得阖上窗户。
恭喜叫着「爷」「爷」,有些兴奋地跑了上来,一路到他房门口,但一看琉琦的脸色,刚才那股子兴奋劲立马收了下去,换做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爷……我们狠狠教训了那混蛋一顿,这么解气的事,为什么爷你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琉琦沉下肩膀,轻叹了口气,对恭喜道:「去严家把豆豆接回来……」
恭喜一脸的莫名,伸手抓了抓脑袋,「接豆豆?为什么?严玉阙拿来他们家的房契地契还有商铺不就是要豆豆走吗?」
却不想琉琦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叫你去,你就去!」
恭喜一愣,接着连连应声,「哎、哎,我这就去……」说完脚底抹了油一般飞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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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严府的时候,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停在了门口,严安要扶严玉阙进去里面上点药,却被严玉阙拒绝了。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严玉阙说着踏上脚凳就要坐到马车上,看到豆豆正坐在门槛上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对他道:「回去找你师父……」
豆豆摇了摇头,晶晶亮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严玉阙的语气又强硬了一些,「去找你的师父!我不会带你走的!」说完撩起车帘钻了进去。
「我不!」但是严玉阙已经进到马车里,豆豆憋了憋嘴,这次没有「哇」地哭出来,但眼泪依然在眼眶里转,突然转身跑进了宅子里。
严玉阙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看向门口,发现门槛上没了豆豆的身影,不由冷着声地嗤笑了一下,「无论是谁,都想着过好日子……」
但刚这样想着,就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车帘猛地被拉了开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努力往上爬,一边爬一边略带着几分兴奋地对严玉阙道:「爹,你看我把脸找回来了!你快看啊!」一爬上来就往严玉阙身上扑。
严玉阙几乎被吓了一跳,那张人皮面具早就被自己盛怒这下踩成一团,但是豆豆捡了回来又重新贴在脸上,但没有那种特殊药水,那张脸只是松松地贴在脸上,像是带了一张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面具,简直鬼一样。
但豆豆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小孩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因为师父给按的脸皮掉下来了,所以爹爹盛怒之下不肯认自己,现在脸按回去了,爹爹就能认他了。
透过那张面具望着严玉阙的双眼小鹿似的晶亮纯澈,满含着兴奋与期待,小手抓着严玉阙的胳膊,「爹你快看,虽然这东西烂了,但是我可以找师父,他可以重新弄一张,然后帮豆豆弄回原来的样子,所以爹你不要不认豆豆……」最后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哀求。
见他这样,一开始严玉阙确实有一瞬间的心软,想他这么小就没有了娘,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好不容易琉琦给了他一个稳定的居所,又教他认字和其他的技艺,故而对于琉琦的话言听计从也不能全怪他,但是听到他后面一句说去找琉琦帮他把脸重新弄回来之后,心里那股闷气又上来了,脸色蓦地一变,将豆豆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下来之后就将他往车外推。
「我不是你爹!就算你让你师父再弄成原来的样子,那也不是我的儿子!」
「不要……不要……你是我爹……你是我爹!」豆豆小小的身子用力拗着,不想让严玉阙将他推出去,但怎么都比不过严玉阙的力,被推到车门那里的时候,只能用手紧紧巴着着车门的边缘,一再憋着的泪水再没有控制住,「不要……爹你不要不认豆豆……豆豆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你不要丢下豆豆不管……」
严玉阙捂着胸口咳了两下,将豆豆巴着车壁的手用力扒下来,「我说了!我不是你爹!」弯下腰双手抓住豆豆的腋下,将他抱下去往地上一放。
豆豆人小,严玉阙又在马车上,严玉阙松手的时候,豆豆离地面还有一些距离,严玉阙手一松开,豆豆便一下摔在了地上,约莫是摔疼了,脸憋得通红,一时还爬不起来。
严安抱着最后一点行李从宅子里出来,看到豆豆坐在地上哭,忙跑过来将东西放下,要把豆豆抱起来,可被他的脸给吓了一跳,「小祖宗,你做什么?扮鬼吓人吗?」
严格安正要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却听到严玉阙道:「别管他,我们走!」说完便又退回到了马车里头。
严安看看怀里的豆豆,又看看马车,将豆豆放了下来,「小祖宗,你回去找你师父吧,你们把我们爷骗得那么惨,也该心满意足了,别再给我们爷心里添堵了,他现在……正不好受呢。」
豆豆却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严安,你和爹爹说说,我我什么都肯做,我会乖,我会听话,求爹爹不要丢下豆豆……」
严安左右为难,然后叹了口气,「他不是你爹爹,乖,快去找你师父。」然后硬生生将衣袖从豆豆手里抽了出来,跳上马车,犹豫了一下之后,甩开马鞭一下抽在马臀上,「驾。」
马儿踢踏踢踏小跑了起来,豆豆要上去再拉严安,这一次却连衣角都没有摸到,眼睁睁看着马车走了。
严玉阙坐在车里背靠着车壁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耳边依然传来豆豆凄厉的哭声。
「爹,你不要不认豆豆!爹,你不要丢下豆豆!」
脑海之中有一些过去的画面和现在的情形重叠了起来。
「爹,我不走!我不要离开这里,爹——!」
摇了摇头,想将脑海中的画面挥走,但是耳边的声音依然清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声撩开车窗的帘子,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马车后面跑着。
「爹——爹——!」
但是人小腿短,而且地上还有积雪,没跑多远,就一下扑倒在了地上,只能看着马车离他越来越远,「爹——!」
严玉阙放下车帘,不忍再看下去,虽然那个哭喊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散到了天际,几乎听不清楚了,但是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