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言下之意,自是他人既已见着,便也没理由继续于此多留。
白先生平日说话便是如此口吻,何豫也该是早已习惯了的,却不知是否离情作祟、胸口竟忍不住给那听似冷淡的言词激起了阵阵酸意——眼见清冷月色之下,白先生那静静伫立着的身姿瞧来更是说不出的动人,何豫双拳微紧、满腔汹涌的情思已是再难按捺,而终是上身一挺、鼓起勇气直望着白先生便道:
“白先生,在下……我对你——”
“煜?”
便在此际,白先生唇间略带询问之意的一声低唤流泻、乍然中断了何豫未竟的表白。
听得那与自个儿单名相同的一唤、察觉那嗓音间难得带上的几分温度,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何豫一时只觉整个人轻飘飘地有若飞上了云端、当下张唇近前便想同白先生再说些什么,却不想这份喜悦还没能来得及延续出口,便因紧接着迎来的一幕彻底破灭殆尽。
而他的心情,也因此瞬间由云端跌入了谷底。
——白先生是唤出了一个与他单名相同的音,可这么唤出的同时,白先生目光所及之处却非自个儿,而是草庐门前不知何时已然出现的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容貌俊朗、身形挺拔,周身更隐隐透着几分雍容威仪的中年男子,却与白先生一般都是做着肩披外褂、内中仅以一袭单衣裹身的打扮……思及半个月前那名文士曾提过的“千金贵人”、意识到二人深夜同屋又做如此装束可能意味着什么,何豫只觉浑身气力一空,胸口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涩与绝望骤然满溢,一时竟强烈地有了种就此转身逃离的冲动!
——可事情的发展,却在他心下挣扎着究竟该如何应对的那一刻,再度有了变化。
“哈哈哈哈……何子,看来你的梦中情人果真不是什么清高人物,也不知道已经给人睡过多少次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先前的提议?那个奸夫便由我帮你料理,你只需专心“对付”白先生就好,不错吧?”
但听一阵熟悉的笑声蓦然自身后响起,用词粗鄙低俗,却不是理应正于屋中熟睡着的沈黑是谁?
“沈黑!”
何豫虽因白先生名草有主的事实而受了极大的打击,却毕竟不是傻子,眼见沈黑偷偷摸摸地缀着自己来到了草庐,哪还不知对方必定来者不善?他乃是堂堂四大势力之首擎云山庄的弟子,自当以锄强扶弱、仗义行侠为己任,故心下虽仍因白先生与那名贵人并肩而立的模样心痛不已,却还是强自压抑下了满心酸楚、一个旋身保护般地将二人挡在了身后,同时朝不远处正笑嘻嘻地斜立着、半点瞧不出分毫“虚弱”模样的沈黑沉声喝问道:“晚膳时的事……你是故意的?”
“你说对了。”
沈黑笑答道,却是丝毫不将何豫此刻的戒备放在眼底,“你的梦中情人手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可我不知道他的住处,也不想让人知道我的目的,自然得多费点周章。”
“东西……?”
闻言,何豫先是一怔,而旋即想通了什么:“难道是你先前要找的——”
“不错。我本还正烦恼着凤凰山脚下这么大的范围该从何找起,没想到这位“白先生”就自个儿送上了门来,还顺道提供了足让我干净脱身的引子……待我取了秘笈,再把你三人的尸体好生布置一番,就是被人发现了,江湖上也只会流传一名擎云山庄弟子因求爱不成而杀了“白先生”和他姘头的故事,而不会有人知道秘笈已然落入了我的手中。”
说着,沈黑视线一转,狰狞却热切的眸光越过何豫直投向后方的白先生,冷笑道:“把秘笈交出来吧,白先生。你若识相一些,等会儿自能少受些苦头。”
“沈黑!你当我不存在么?”
眼见沈黑竟就这么无视自己将目标转往了白先生,何豫心下愠怒更盛,一声怒斥脱口便待出手制伏沈黑,却不想四肢却于此时蓦地一麻……明显并非源自于心理因素的异样让不过转瞬便已有些撑持不住身子的何豫先是一阵错愕,而旋即因忆起了晚膳时的经历而明白了什么。
“你……对我下了药?”
“不错。这种软筋散见效虽有些慢,但胜在无色无味,于今日用来却是正好。”
沈黑本就是为了等何豫身上的药性发作才会看了那么久的戏、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如今见自个儿此行唯一的阻碍已然一点一点撑持不住地瘫软了下,自认得计的他满意一笑,而旋即将目光重新拉回“屏障”已失的白先生身上,又道:
“交出秘笈吧,姓白的。你的仰慕者兼保镖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再这么耗下去也只是浪费你我的时间而已。”
“……或许吧。”
只是面对着沈黑的步步进逼,白先生却似分毫不以为忤,不仅无双面容之上神色分毫未改,便连脱口的声调亦是一如平时的静稳:
“可白某确实不知道你口中的秘笈所指为何,又如何能交得出来?”
“别装蒜!你若不是由秘笈中得到了解毒之法,又怎么可能化解得了我身上的毒?那可是五毒刀客门中秘传的毒药,又怎是区区一个乡野郎中能解得了的?既然你不肯乖乖合作,就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言罢,沈黑也不顾秘笈尚未到手、大怒之下便欲上前将这不识相的白先生好生教训一番,却不想脚步才刚迈开,腿上便已蓦地一股拉力袭来,却不是已然瘫软在地的何豫是谁?眼见何豫竟顽强至斯,都已中了软筋散了还不惜扯着他双腿阻他前进,本就没什么耐性的沈黑当下自已是再难容忍,由身后摸出把事先藏好的菜刀便朝何豫脖颈直直砍了下——
“何豫!这是你自找——”
“……是谁说要解五毒刀客师门秘传的毒,便须得有秘笈上的解毒之法才成?”
便在此际,但听白先生低幽清冷的嗓音蓦然响起,中断了沈黑到口的一声大喝、也中断了沈黑原已朝何豫脖颈砍下的狠辣刀势。突如其来的干涉让场中不论沈黑何豫瞬间俱是一怔,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白先生淡稳如旧、却已隐隐添上了几分讥嘲的嗓音又已再度传来:
“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连天下奇毒榜前三十名都排不上的“鬼招”而已,白某无须见着原方便能推出至少七八种化解之法,能解了你的毒又有什么稀奇?”
“胡、胡说!”
听白先生说得轻巧,原还对自个儿的谋算推断颇为志得意满的沈黑只觉心底一股不安升起,但却仍是强撑着出言斥道:
“五毒刀客项一然乃是驰名江湖的一流高手,你区区一个乡野郎中哪来那么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