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职品地位按规矩可配置有两进屋的大苑,且能有仆役五十人可私用使唤,不过魏小渺坚持住在这里,除专替他跑腿办事的常随太监十人之外,渺然居只用了两个小太监做洒扫侍候。
当他回渺然居时,寝卧于大厢房,俩侍候小太监住耳房,其余四间小厢房分配给十个常随太监,他们有的年纪比他轻,也有比他年长的,他们皆敬他为师,跟随他学习宫中处事,也许其中一人往后可能会脱颖而出,如他一般爬上高位。
他虽身居高位,但与其他喜爱前呼后拥、享受富贵奢华的大宦官不同,他不习惯奴仆成群,喜欢朴实简单的生活,日常之事能亲自做就亲自做,不假他人之手。
高品级的宦官大多会在宫外蓄财置产,以求年老出宫后仍可富欲享乐,他也没这么做,打算如若没横死或病死在宫中,得以安身到老,待领了恩典放出宫后,回楚南找个僻静的山旯旮子定居。
养鸡种菜,远离尘嚣,花间酒闲养老,怡然无憾而逝,不也是种安宁静好。
他早都设想好了,死前嘱人在那山旯旮子挖个坑,死后薄棺一具直接撒土埋了,不需繁文缛节的做丧,挺省事。
他曾被邀去出宫老太监的还家仪式中观礼,老太监一手抱着宝贝罐,拖着老腿老膝盖从大门一路跪爬进宗祠,直直爬到祖宗与父母牌位前磕头大哭,喊道祖宗父母在上,孩儿整身子好好的回家了!
满头花白的老人声嘶力竭地哭号,旁人闻之无不鼻酸拭泪。
他不需像那老太监一样的认祖归宗,不用磕磕绊绊爬过几个门槛,最后哭得撕心裂肺,只为求百年时能入宗祠祖坟。
然而当时他心中也有所动,油然生起感同身受的凄楚,他唯一想还家跪拜的外婆已去世多年,幼年住过的老宅子被夷为平地,连祖宗与外婆的牌位都不知流落何处,而嫁到陈家当小妾的母亲听说得罪正妻,给打了出去,从此下落不明,死生不知。
他已不是何家人,更不是陈家人,最后连魏家人都不是。
生是无根浮萍,死是无依孤魂。
一个人孤零零的飘泊在世,权势富贵亦如浮云,在他看来,那些虚名与财富到底都会成为过往云烟,同样没什么好贪恋的。
所以,他以「渺然」为居处命名,谓之预想的一生──
生的安分守己,活的尽忠职守,死的云淡风清。
可人生总会有些料想不到的意外,例如七王爷不预警的提早返京,并且出现在渺然居。
魏小渺一听侍卫的禀报,马上撇了其他人急忙赶回去,步伐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一路上见着的人莫不讶异,大总管向来端庄稳重,极少见他这样仓促疾行。
回到渺然居外时走得都有些喘了,缓下脚步踏进院子,匀好微乱的呼吸,端整仪容,才跨入屋内。
伟岸冷峻的身影跃入眼帘,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该说对于这个人,眼睛看的熟悉,但心里陌生。
皇宫说大实在也就四方四角一个天,常行走其中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很少和七王爷单独相处,见了面多是隔着他人与数尺距离,真正私下独处的次数大约只有五、六次,包含一年多前的那夜……
宋炜见到他,幽黑的眸中闪动一抹光芒,过于刚毅而显得冷硬的脸似乎柔和了半分,眼神也不再寒如霜雪,暖了一丝丝温度。
「小人拜见七王爷。」魏小渺双手拢袖躬身,隔着一段距离行大揖礼。
「我说过,见我不需行礼。」眼一凛,俊毅的脸又冷硬了回去。
「小人不敢。」魏小渺仍极恭敬的低眉垂首。「小人斗胆,敢问王爷可见过皇上了?」
「还没。」
魏小渺一顿,再道:「是否要小人向皇上通报?」
「不用。」宋炜突然一个跨步走近他。
魏小渺所受的礼教和规矩叫他不能行止慌张,偏闪或后退都是一种不得体的鲁莽,特别是面对上位主子,因此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感受袭来的气息与气势。
「给。」宋炜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布包,递到他面前。
魏小渺又一顿,略感不解的看看布包,再稍稍抬头看看七王爷,这才看清他方正的下巴蓄满短胡髭,未束冠的发髻有点凌乱,俐落的玄色衣袍下摆与靴尖沾粘污泥,一脸一身皆是风尘仆仆,不难想像他是如何披星戴月,快马奔驰。
因何如此急赶回京?可是有紧急大事?难道南方诸国又犯境了?或者在楚南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
正一古脑儿的疑惑着,甚至不住替宋炜有些着急,宋炜却一把将布包塞进他怀中。「拿着。」
魏小渺不好干涉多问,只得双手接下。「谢王爷赏赐。」
「打开,我要看着你吃。」
「小人遵命。」魏小渺应道,无可奈何的暗叹口气。唉,不管是什么,就算是毒药也得吞了罢。
打开布包,里头又裹了一层细致包扎的油纸,再揭开来,只见一颗颗滚亮小巧的红色果实,虽已不像刚采的那么新鲜,但色泽仍显鲜艳欲滴,护得很好。
「这是……?」魏小渺的眼睛不觉淡淡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