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扇区隔了里外的四页鎏金紫檀木屏风、以及与身下大床式样成套的黄花梨木小几,柳靖云思绪数转、却是足过了好半晌才由记忆深处翻出了答案。
若没记错,此处应是数年前天祤托他在京城东郊置办的温泉庄子。东郊一带因地处丘陵、又有几处温泉泉眼,房产向来十分紧俏,保值性也相当不错,故当时仍逼着自己将对方视作「朋友」的柳靖云虽对齐天祤的要求有些诧异,却也只当他是有意在京置产立业,而未曾——或者该说是不敢——进一步探究深想。
他对「友人」的事儿一向十分上心,这庄子当初自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走了不少门路才淘换来,更连此刻眼前所见的几件家具都是他亲自挑的。只是天祤每次回京都赖在柳府,彼此终得厮守后更是一心一意搾了主屋占地为王,他自个儿又国事家事房事事事繁忙,久而久之便也忘了这荏,却是直到今儿个莫名其妙地醒在了此地,才想起了还有这么处物业、这么档事儿。
至于这一朝梦醒却换了个地方的诡异遭遇,除了出自天祤的手笔,便没有其他解释了——实则早在知晓彼此在春节前后怕是有二十多天没法好好聚着后,天祤便好说歹说、死磨硬泡地央着他挪几天出来给彼此好好「处一处」,还自告奋勇地请缨打点。瞧他兴致甚浓,柳靖云虽多少预抖到了可能的结果,却终究没舍得让对方失望——寻思着自个儿平日操烦的事儿太多,若真能空下几天什么都不想、仅单单陪伴着天祤,就是日子过得靡烂一些、想来亦是十分缱绻舒心的,便也允了对方的要求,承诺将打今日算起的三日完全交给天祤安排,而他则听凭吩咐、无有不从。
虽说这么做的后果,想来较之他眼下的状态亦好不到哪儿去。
回想起昨夜那几度迫得他失神迷乱的癫狂,以及男人一身军装将自个儿搂在怀里、按在身下狠狠索要的渴切,饶是柳靖云周身那股子酸软劲儿依旧十分明显,体内却仍不由自主地窜起了几分热度、那仍旧留着些许异物感的内里亦隐隐有了些许骚动……自身明显已习惯于雌伏承欢的反应让有所觉察的年轻宰辅心下多少有些感慨,却没有放任思绪继续围着这些无谓的事儿打转。强耐下腰臀间的几许不适,一个使力撑坐起身后,他长睫轻扇、容颜微侧,却是就这般倚着床架靠卧床首,边打量四周的环境,边分折起了眼下的状况。
他虽不记得自个儿昨夜——或者该说是今晨——是何时昏睡过去的,但以天祤的性子,不论情浓时对他如何胡来,情事后都必然是百般呵护、极尽殷勤小意的。便如现下,尽管整个人里里外外都仍鲜明地留存着此前欢爱的记忆,周身上下却已无了半丝昏睡前的黏腻,昨夜几度汗湿的长发亦是一片柔亮清爽,显然是给那人细心照料、打点过的:再加上裹身里衣干净却不至于硌着肌肤的柔软,身上锦被,身下褥子的松软芬芳,以及屋中因烧着地龙而让人格外放松的温暖,若非真将他放在了心尖上处处着想着,以天祤的脾性,又如何能做到这般面面俱到?
至于他因何睡得不省人事、连给人从柳府带到了东郊都全无所觉,想来多半也是天祤动的手脚。柳靖云对江湖、对武道的了解虽然不深,却也清楚情人如今的境界意味着怎么样的大能。虽不知天祤此刻上了那儿去,可从自个儿躺着的位置与身旁铺位的凌乱来看,想来那人之前也是在旁同他歇了好一阵的。思及此,本就不认为自己会在情人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儿的柳靖云便也熄了外出打探的念头,放松身子重新躺回了榻上。
柳靖云虽没什么睡意,可身子毕竟仍是倦的,自还是把握机会多休息一阵的好。尤其他身为柳府家主、又是深受圣上倚重的当朝宰辅,平日鲜少有这样闲适且什么都无需管的时候,便也索性放宽了心思啥也不去想,仅单单安歇躺卧、静静等待着情人的归来。
——而这样的守候,一如所料地并未延续太久。
随着熟悉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刻意放轻的推门声紧跟着窜入耳底,柳靖云二度撑起上身,却还未来得及坐定,便见齐天祤几个大步匆匆绕过屏风近到床前,一个张臂将他半撑着的身子紧紧扶抱入了怀……那股子激动劲儿,若让不明真相的人瞧了、只怕立时便要生出误会,以为里头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内情,这才引得齐上将军心绪激荡、情难自己若此。
尽管齐天祤的这番「真情流露」,才维持了小半刻不到便渐渐变了味。
臂弯中圈着的是那几个时辰前还由着他恣意摆弄拗折的腰肢;头下偎着的是那方弧度优美、细致柔韧,更还残留着他昨夜「品尝」印迹的颈项……美人在怀、美食当前,又有几人抵挡得住?更别说是自来不懂何谓节制的齐天祤了。当下双唇微张,顺着原先于情人颈窝磨蹭的势子轻轻吮上了那方微带着青紫的裸肤,一双大掌更是无比暧昧地沿着脊柱一路隔衣抚摸而下,及至落上那圆润紧实的臀丘……柳靖云昨夜才刚给他好生「疼爱」了番,面对这已近明示的举动,那种种或者旖旎或者癫狂的记忆几乎是转瞬便复了苏,而让他周身一颤、腰间一软,却是足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已逼出一声尚算平静、只隐隐带着几分无奈的低唤:
「天祤……」
「嗯?」
「你便想再来一回,总也得让我填饱了肚子才是……我一睡至今,可是滴水粒米都未曾用过。」
「呜……」
这才想起自个儿此前出外的其中一个理由,齐天祤半是失落半是尴尬地一声闷哼,但却仍是在重重咬了下对方颈子后方松开了原先意圆不轨的掌。
「食盒在外间。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取衣裳来。」
「嗯。」
既答应了将这三日交由对方处置,柳靖云自也不会费神去想自个儿的饮食起居该怎么安排。故一声轻应后,他便靠坐床边静静看着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一出一进、兴高采烈地捧了个布包回到了他身前。
「你醒来时我之所以不在,除了准备晚膳,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我比了下,大小应该还成,你试试。」
「好。」
虽不知情人此举有什么玄虚,可以柳靖云对他一贯的纵容,自然不会多问什么。当下一个颔首打开了面前的包袱,可却在瞧清了褚色的布巾中央静静躺着的那件物事后、浑身蓦地一颤。
端雅俊秀的面庞之上,亦一反平时宁稳地流泻了几分怔愕。
因为那一方深深烙印在记忆之中的暗紫,以及襟领处以金线织就的虎豹纹样。
尽管因迭经浆洗而有些磨损,可眼前这件颇有些年头的农袍,无疑便是专属破军几位统领的制式军装。回想起昨夜彼此缠绵时一度有过的对话,柳靖云只觉一颗心瞬间涨得满满的,不由眼角微红、唇畔一抹极其柔和的笑意勾起,抬首温声问:
「我的?」
「嗯。当时你走的匆忙、漏了一件,我便帮你收着了。」
至于他为何这一「帮」就是十几年、还半点不曾对正主儿提及,自然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因素在里头……不过柳靖云痴恋他多年,对这样的小心思自是喜闻乐见,故眉眼间霎时一片潋滟波光流转,摊开军服便将之递到了男人面前:
「帮我?」
「……敢不从命?」
而得着的,是男人一句等同应承的反诘,以及紧随着披上肩头的军装。
军装本就不同于寻常官服,地字营又是一支游走在刀尖上、时常亲赴前线深入敌境的特殊队伍,便是正经八百穿着军装上阵的时候不多,所用的料子仍偏于坚韧,自然远不如柳靖云平日惯穿的常服那般舒适。只是时隔多年重披军装,忆及其上所承载的、与情人休戚与共的种种过往,那种不适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更何况身上的军装虽已有十多年历史,可嗅来不仅没有半点霉味、甚至还带着些许皂角的清爽气息,明显是新近才清洗过的?心知情人此前兴许便是忙着打点这些去了,柳靖云缅怀之余亦是几分暖意升起,当下微一倾前、在起身由着对方帮他更衣系带的同时将头轻轻枕上男人肩际,轻声问:「你呢?」
「嗯?」
「既要重温旧梦,总不好只有我一个人唱独角儿……你自个儿的军服呢?有留着么?」
「有。其实我想着你或许会问,所以也一并带来了。就搁在外间。」
齐天祤双手环过情人腰肢边替对方调整衣带边道,凝望着怀中人的目光炽热却又缱绻,唇角更是难掩得意欢欣地高高挑起,却是足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以按下将人「就地正法」的冲动,不让此前的诸般筹谋因一时脑热而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