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会因他欢喜,因他悲伤,为他流血,为他落泪,甚至为他而亡的玄墨,已经永远留在了二十年前。
如今的玄墨,有了属于他的“冷清尘”,有了他的“小哥哥”,而他不过是他年轻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待玄墨和那人在一起之后,或许很快便会将他们的这些过往忘却。
而这一切,皆怨不得别人,全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站在紧闭的门前,男子的眸色越发苍凉,却在按上门扉的那一刹那,转为如铁坚决。
玄墨,上一世,你记我血哺之情,为我舍身赴死。
这一世,既不能陪你白头,我便用这偷来残生,为你挡去一切苦痛,换你一世安然。
屋门开合,转眼又是另一个世界。
第三十章舍得舍得、孰舍孰得
合上屋门,正要踏入这熹微晨光中,意外看到屋前矗立的那抹清瘦的身影。
顿住了脚步,视线在触及到那未关上的窗页时,似乎明白了什幺。
眸色逐渐加深,冷清尘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那人。
那人披着一层厚重的外衫,即便如此,那立在寒风中的身影,看起来还是分外的单薄瘦弱,好似风一吹便要被刮倒。
那人不知站了多久,浑身皆披挂着一层雾蒙蒙的露珠,将那人衣裳发丝都打得湿透,沉重地贴在那人纤细的身体上,让向来高洁脱俗得不染尘物的那人,如落下云端了一般,看起来异样的狼狈。那人的面上是一片不正常的苍白,就连那双向来冰冷薄情的眸子,也呈现出一片恍惚呆滞之色,竟是格外憔悴。
看到他,那人无神的眸子蓦地一下轻颤,以至于挂在那纤长睫羽上的露珠不受控制地坠了下来,落在他白皙精致的面上,拖下了一道长长的印痕,如同滴泪一般,衬着那人满身的狼藉,映在这灰蓝的晨间冷色中,显出一种莫名的凄清。
看到这样的“自己”,冷清尘锐利的视线突然有些涣散。
……从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通常这种角色都是由玄墨扮演。
那时的他,永远是一副不通情爱,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冷眼旁观玄墨为他痛苦、为他癫狂,何曾有过半丝动容?
而此时,他却能从对面那人的眼中看到诸如嫉妒、愤恨、无奈、伤怀……甚至是悔恨的情绪。
若不在意,缘何后悔?
那人……竟已对玄墨情动……
不……
是“自己”……竟已对玄墨情动。
眼眸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收紧的指尖牢牢地陷入了掌心。
若是当年的他也能如此这般早早明悟,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那人便不会死,他不会归来,不必放手,那人便还是他的“玄墨”。
许久,冷清尘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清隽的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冉冉长须飘渺间,有种格外高深莫测,唯有那双清浅的双眼,眨动间流泻出的黯淡光芒,泄漏了他心中点点的惆怅和苦涩。
重新迈开脚步,在经过僵立的那人时,身形突然缓了下来,削薄的双唇几不可察地蠕动了两下。
而在听清了耳畔传来的那道清冷悠远的声音时,“冷清尘”勉强挺直的身体不可抑制地猛地一震。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回头望向那人,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只能看到一个削瘦飘逸的淡青色背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远处那一片白茫茫的晨雾中,如同化入烟尘一般,竟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
……若再负他,你必将悔恨终身。
那谶言一般的话语,反复在耳中回荡。
许久,“冷清尘”才怔忡地收回了视线,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入窗间,出神一般凝望着床榻之上那抹安睡的身影。
接到玄墨使女通知,告知他禁令解除,他可以重新在玄天教中自由活动,已是多日之前的事情了。
自被和玄墨分开带回玄天教之后,他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那个重伤昏迷的男人,尤其是到了晚上,一闭上双眼,男人浑身染血、面色苍白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充斥其间的不知是惊惧还是愧疚,让他时常夜不能寐。
在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他曾数度提出请求,希望能见玄墨一面,却都被看守毫不留情的驳回。而当重获自由后,得知这些时日都是右护法不分昼夜地看护玄墨,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让他刚迈开的脚步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昨夜,他本已宽衣上床,刚闭上眼,脑海中就开始不停地回放那日落崖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