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草茎极细,有风吹过扬起芦花时,飞扬的白絮中几乎要折断。
蓼湘望着满目的芦苇,突然伸手折了一支,用手拂去细碎的芦花,笑了笑:「我听说它也叫蒹葭。」他垂下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身形一晃,往前倾去。
迟轩几乎是一瞬间跃上来抓住了他:「你要做什麽!」
蓼湘微一踉跄,转回头来苦笑道:「你以为我要投水麽?我不过是……没站稳罢了。」他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身来,向马车走了过去。
迟轩在一边扶着他的胳膊,低低的歎了口气:「怎麽自从前些天你得知京中平叛结束後不但没有欣喜之色,反而更加郁悒了些呢?」
蓼湘虽然被他搀扶着,走得却仍是不稳,只不过是从岸边到马车短短的距离,已经是有些气喘,他被扶坐到车厢里,略略喘了口气:「我有什麽好欣喜的,此後他那里无论何事都与我无关了。」
「你当真不再回他身边去了麽?」迟轩扶着他的手臂,盯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孔,「你不会後悔麽?」
「後悔?」蓼湘缩回行动不便的双腿,将手笼在袖中,「他既然不後悔,我又为什麽要後悔!」
「你还是这样倔,」迟轩也坐到车上,向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在复而颠簸的车上大声道,「宁愿骗自己也不让他好过。」
蓼湘低咳了一声,掉转了话头:「你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迟轩用鞭子向西一指:「绕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落日之前应该能到我住处附近的那片竹林。」
「竹林麽,想必很漂亮吧。」蓼湘顺着那一指向前望去,神色间倒有些向往之意。
「蓼湘,这样真的好麽?」迟轩抓着缰绳,话语中隐隐有些落寞。
「我或许是太卑鄙了,是麽?」蓼湘低声道,「我不是利用你,只是,我没有其他的朋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迟轩急切的转过头来,「若是你觉得我还有什麽用,尽管说便是,我欠你的……做什麽都还不清。」
他咬着唇,紧皱着秀气的眉毛:「我只是希望你……」
蓼湘原本还怔怔的听他说话,忽然神色一变,用力的掀起整张竹帘,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你听,是……是马蹄声。」
迟轩惊讶的看着他,这条路是官道,每日再寻常不过的就是马蹄声。他怕蓼湘跌出去,忙喝停了马,将马车赶到道路一边,随即向身後望去。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远远的看着是一人一马向前疾驰而来,迟轩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那个骑在马上风尘仆仆的人,曾是在朝堂之上的君王。
他没有穿华美的衣袍,没有束尊贵的玉冠,像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浪子,他眼里只看见了靠在马车前的那个人,对着他露出了盈盈笑意。
「蓼湘,」景焄对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干,许多的话一时都说不出来,半天才说出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改年号了。」
蓼湘蹙着眉,疑惑的望着他。
景焄对他笑了:「现在是昌朔元年,景瑒登基了。」
蓼湘这才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显然吃惊不小,指着男人道:「你,你简直是胡闹!」
景焄上前了一步,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拉近了些:「就算是胡闹吧,我这一生随心所欲的事做过不少,但是这一次,才是最痛快的。」
蓼湘挣开了衣袖,低垂着眼睛:「我的腿瘸了。」
景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腿,鼻腔有些酸涩:「我……知道。」
「我那时是气的狠了……」他眼睛发红,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後来意识到不对时,我派了人去接你,可是,你已被救走了。」
他说到这似乎才想起来一边的迟轩,迟轩的脸色有些琢磨不透,抱着手坐在车辕上也不看他们,更不说话。
景焄俯下身,卷起蓼湘的裤脚,手指发颤的抚摸着他的小腿:「是我太过自负,没料到他们竟敢那样对你……」他顿了顿,「明韶颜已经自尽了。」
蓼湘听了,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男人:「你一个皇帝,这样抱着我的腿,多难看。」
「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蓼湘像是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这样多难看。」
景焄站起身来,像是被他的笑靥勾得忍不住了似的,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小秦子把你的信给我看了,我……」
蓼湘对这事兴趣缺缺,打断他道:「我瘸了,以後不能侍候你了。」
「那以後换我侍候你,」景焄又亲了他,「你的腿我会赔你的。」
蓼湘挑起眉毛看着他:「你拿什麽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