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是有人要害我,我……」他大踏步走上前,拿过那盏要命的茶,「我没下毒,我可以喝给你看。」
在他揭开杯盖,仰脖的那一刹那,景焄用力从他手中夺回了茶盏,喝道:「够了!你是想用自己的命骗我吗?」他用力的摘下自己的发带,丢入了碧绿的茶水中。
蓼湘知道,那条发带上坠着一颗明珠,是南蛮进贡的宝物,据说能驱百毒,色泽鲜红,遇毒则会转为绿色,而此时浸在茶水中的珠子已然变作了墨绿。他瞪着那如墨的绿色,像是要瞪出血来,他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这不是那药……不,是水里……」他惶然的看向屋角,方才汲水的壶早已不知所踪。
他忽然向门外奔去,用力的拉开了门,门拉开的一刹那,数柄长枪卷着利风直指了进来,随後的是连滚带爬的王遣:「皇……皇上,奴才方才听见屋内争执,说什麽下毒谋逆,奴才赶忙唤了一队侍卫护驾……」
景焄额上的青筋还没消退,他咬牙道:「来得好,把他拉出去……打入天牢。」
蓼湘还想说什麽,但是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王遣和一边齐整的大内侍卫,他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你不信我……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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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之前,景焄在暴怒之时也曾对他说过:朕真要糟践你,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把你扔出去,外面自然有人有上千种方法弄死你。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天牢里阴湿寒冷,不见天日,即使有烛光,也是明明灭灭摇晃不清。蓼湘从纷乱的发间抬起脸来,挣动了伤口,不由得低低「嘶」了一声。伤口上的盐分像是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的几乎要将他的血肉剐干。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听见牢头略带谄媚的声音:「张公公,什麽风把您吹来了,莫非也是来看那个……」
张公公,是哪个张公公?蓼湘在昏暗的光线里睁大了眼睛,却看不见什麽,只能听见几声低语和悉悉索索的声音。
几个人影越晃越近,有人小声的说道:「娘娘,这里不干净,脚下小心些。」
听到这句话,蓼湘忽而有些想笑,他嗓子已经不大能说出话了,只能嘶哑着勉强道:「真没想到云妃娘娘还能屈尊降贵到这来看我,我原以为来的会是你的表姐。」
「大胆逆贼!竟敢这麽对娘娘说话,老胡,你这里的刑具难道都是摆设,还不快打!」说话的是云妃身边的张宦官,他以前在宫中与蓼湘没见过几面,如今隔着木栏倒极是得意的喝骂了一通。
「慢着,」云妃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将张宦官斥到了一边,她打量着蓼湘,掩住嘴吃吃的笑了起来,「湘公公,真没想到,你还有今日。」
她伸手扶着栏杆:「你还想念我表姐吗,可惜,她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我知道,你怨恨她得很,」她的笑声很好听,带着些少女的娇憨,「可是你不知道,她最是个口硬心软的,当初你掉到凤临池里,若不是她下令把你捞上来,又怎麽会有这许多年的荒唐事。」
「是麽……」蓼湘低哑的回应了一声。
「我们这些年叙话的机会也不多,还有件事,不如一并告诉你吧,」云妃柔声道,「你还记得那个被杖毙的宫女麽?我记得是你给她收的尸,哭得还挺伤心的。」
蓼湘在黑暗之中看着她,没有说话。
「下令杖责的是我姐姐,不过,」云妃微微弯下腰来,「命他们把她打死的是我,我那时候虽然动不了你,你身边的人总是动得的。」
她说完又掩住嘴笑了。
蓼湘也笑了:「怪不得三皇子天生不足,原来是因为在娘娘肚子里的时候,没有攒够阴德。」
三皇子天生有些蠢笨,这句话无疑戳到了云妃的痛处,她骤然僵了脸,过了一会却又笑了:「什麽阴德报应,若真有这些东西,如今就不会是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看样子,娘娘恨我不浅,不惜毒害皇上来陷害我。」
「毒害皇上,」云妃轻轻笑道,「毒害皇上意图谋反的可是你。」
蓼湘也对她笑了,他的伤口疼得厉害,笑起来略微有些吃力:「齐苓府中的人估摸着很容易买通,不过买通皇上身边的人花了不少银两吧?」他现下冷静了些,慢慢的也有些想清楚了,「我倒不知道明大将军对皇上说了我什麽,不过,你以为皇上会将我丢在牢中撒手不管?」他隔着牢门,突然对云妃厉声道:「明韶颜,你难道没想过,这件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麽?」
云妃一怔,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等到那天?」她一拍木栏,「给我把牢门打开!」
牢头忙诺诺的连声应了,掏出钥匙打开了链锁。牢中一股腥臭,云妃掩着鼻子走了进去,低头看着坐在污秽的地面上的蓼湘:「怎麽弄得一身的血,多脏,」她话语里掩不住的得意,「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不该怨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弟弟,随便就给唬住了,」她啧了一声,继续道,「你应该知道,要除掉你的人不少,既然这样,就别在乎这个在乎那个,到最後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蓼湘微闭着眼睛,却不再答话了。
云妃又打量了一番牢中的刑具,冷哼了一声:「怎麽尽是些皮鞭盐水,烙铁还没上麽?」
牢头陪笑道:「只因听说上面还要提审,故而先只动些小刑,昨个也有大人来关照,才上了夹棍,娘娘若有吩咐,我即刻去取烙铁。」
云妃摆了摆手:「不必了,烙铁烫到皮肉上那股味道!人得很。」她低头看着蓼湘,又道,「我记得皇上当初兴致好的时候还曾抱着你逛过御花园,啧啧,一个男人,难道没有脚走路麽。」她说到这又掩住嘴笑了,「看我都糊涂了,你哪里是个男人啊。」
她收了笑脸,向身後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转向蓼湘:「既然有人宠着你,不如让你今後都不用走路了。」
牢头有些惴惴不安的在身後道:「娘娘,你看这……」
云妃皱了皱秀丽的眉宇,叱道:「你怕什麽,现在皇上可没工夫来管他了。」
很快就进来了两个魁梧的大汉,其中一个扯着蓼湘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硬架到墙上,墙上的几根生锈的长钉,硬生生的刺入了他的皮肉。另一个执着一根碗口粗的大棒,狠狠地抡起,蓼湘被那大汉勒得几乎喘不过起来,连痛呼声都噎在了喉咙里,他从唇间模糊地说了一句:「这次真是托大了。」
胫骨碎裂的声音意外的清脆,蓼湘的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脖颈向後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後软软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