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们一直在等待,而他们等的则是站在长亭边的一名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身着大氅,里面穿着鱼鳞细甲,腰间佩着一把重剑,而脸则与这一身装扮有些不符,还有些许的孩子气。他仰着脸看着身边高大的男人,男人不紧不慢的交代着他一些事情,他一面听一面轻轻点头。
「罢了,我要说的也就这麽多,此去万事小心,决不能有分毫的差池。」百里霂说完,屈起食指,在曲舜光洁的前额上轻轻弹了弹。
曲舜挨了这一下,却轻轻笑了,露出小小的虎牙来,他行了军礼:「遵命!」
一边的军士牵过他火红的战马,他翻身上马,冲百里霂一低头:「将军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出发!」
随着这一声呼喝,原本静默的军队突然动了起来,像缓慢的溪流向前行去。
「百里霂!你这是做什麽?」景焄气得脸色有些发青,「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不经过朕的同意就擅自遣兵开拔?」
「皇上……」百里霂在众多将士文官面前少不得露出谦卑的姿态,跪在皇帝脚边。
景焄丝毫不为所动,指着他的眉心道:「朕说过要同大军一起回京,平定叛乱,现在倒被落下了!你说,你这是何居心。」
「皇上!」百里霂用力一扯皇帝的衣摆,迫使他低下头来听自己说话,「皇上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可以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麽?战局瞬息万变,稍有不慎连命都保不住。皇上的命不只是皇上的,更是天下百姓的,若是稍有不测,这朝廷当如何,天下又当如何?」
「你……」景焄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百里霂继续禀道:「臣不敢耽误皇上平乱的时机,请皇上移驾在後面的辎重营中。这样只比前方营晚两日的路程,却多了转圜的时机,待得曲舜率兵平定叛乱之後,皇上刚好入京主持大局,岂不好麽?」
景焄听他说得有些道理,暴怒稍敛,有些顿住了:「这……」
百里霂仍是用力抓着他的衣摆,口气都有了些恳求的意思:「臣之前已都依了皇上的计策,如今就听臣一次吧。」
景焄看了他半天,终於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的文臣武将,轻咳了一声:「百里将军说的有些道理,朕答允便是了。」
天色愈加的阴沈,甚至开始零星的落着雨点,有几滴水落到了男人的脸上,让他本来俊逸的面容,变得有些落魄阴沈起来。他没有抬手抹去,只是骑在自己高大的骏马上,眺望着远方缓缓离去的车队,直到最後一抹影子从视野间消失。
「将军,御驾已经走了,其他的大人可都回城去了,你还要在这站多久?」苏漓刚学会骑马,跨下的小马驹子不断的小步兜着圈子,他也不知该将缰绳松些还是抓紧写,只得一面小心翼翼的抓着深棕的鬃毛,一面看着有些反常的男人。
百里霂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突然开口道:「他身边那个太监,我始终不喜欢。」
苏漓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为什麽,我看那个……那个公公还好,也挺和气的。」
「不是那个人好不好的问题,」百里霂摇了摇头,「而是,我觉得,若有一天他出了事,祸因必是由那个太监而起。」
他长歎了口气:「唉,我早说过,他不是做皇帝的料,干的唯一一件聪明事,就是提拔我做了将军。」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苏漓急的手上一用力,拔下了几根鬃毛,小马驹痛的一跳,幸好没把他摔下来。
男人没有再接腔,沈默的望着远方。
苏漓觉得从那眼神里仿佛看出了些什麽,他探过头去:「百里霂,你莫非是爱慕皇上?」
百里霂成功的因为他这句话转过了头,露出了平日有些阴险的笑容:「怎麽,开始称呼本将军的名讳了?」
苏漓吐了吐舌头,咕哝道:「我可不是曲副将,把你当神一样供起来,连个屁都是香的。」
「呵呵,」百里霂笑得春风和煦,一转话头,「苏漓,你这两日马术精进啊。」
苏漓刚意识不好,却已来不及了,百里霂狠狠地在他的小马驹臀上抽了一鞭,只听一声长嘶,小驹子撒开四蹄,拼了命的向前奔去。
苏漓死命的抱着马脖子,头发都颠散了,勉强回过头来骂道:「百里霂你这个混……咳咳咳……」
华贵的大辇内,皇帝沈默的坐在正中,外面淅沥沥的声音愈发响了,他抬了抬眼皮,向一边问道:「又下雨了麽?」
蓼湘点头应道:「是的。」
景焄看来很是憋闷,长长吁了一口气:「到什麽地界了?」
蓼湘站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才回来,向他道:「已到霍州了,听说再过七八日就可以抵达京城。」
「哦,」他懒懒的点点头,「来,坐到我身边来。」
蓼湘依言挨着他坐下了。
「你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是怎麽了?」
「我没有啊,」蓼湘摇头,露出个疲惫的笑容,「也许是路途奔波,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