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你怕朕杀了他?」
「皇上也不是做不出来。」
景焄笑里略带了些咬牙的意味:「朕在你心里原来就是个暴君,」他说完轻咳了一声,「不说这个了,过些天就是齐侍郎成亲的日子,朕已备下贺礼,你要看看礼单麽?」
蓼湘摇了摇头:「皇上的贺礼想必都是好的。」
「那天朕也会亲自去祝贺,」他看了蓼湘一眼,又道,「你到时候同我一起去。」
「我?」蓼湘原本没什麽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些为难的神色,「我不想去……」
景焄眯起了眼睛看他:「不想去?你不是最想看到他成家立业麽?」
蓼湘黯然地低了头:「那天想必他的同僚好友都会去,我的名声……」他咬了咬下唇,「皇上也是知道的,我不想让他在大喜的日子难堪。」
「他若是觉得你的身份有碍,就不会得到今天的位子,」景焄垂下头看着他的头顶,「他若是会轻易的感到难堪,也就不是齐苓了。」
「可是,那位阮小姐,」他很苦恼的皱着眉道,「怎麽可能愿意人一个太监做兄长,何况,还是我这样的太监,未免太招人耻笑。」
景焄捧起他的脸,安抚的笑了笑:「我们一起去,谁还敢笑你不成?」他把蓼湘的头按到怀里,「别怕,万事都有我呢。」
蓼湘闷声道:「皇上做这些事又是为什麽?我没有什麽可以给你的了。」
「你有,」景焄将手按到他胸口,沈声道,「你知道的。」
蓼湘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早就把我掏空了,自己却不知道麽?」
腊月初八,齐府张灯结彩,宾客往来如织,好不热闹。中书侍郎齐苓穿着一身鲜艳的喜服,站在贴着大红喜字的门口,满面喜气的向众人拱手谦让。
这边刚迎完礼部侍郎赵大人,那边就已有小厮喊道:「杨驸马到──」
齐苓掸了掸袍子,快步上前,轿帘一搭,走出个面如冠玉的青年男人,他拿眼角觑着齐苓,唇边带笑,话语轻佻的说道:「齐老弟,哥哥今天可不是来恭喜你的,只怕是娶了阮都督的千金,将来可就不方便跟咱们去逍遥快活了,」他似乎全然不顾四周的气氛,继续歎了口气,「唉,红袖楼的小仙儿只怕要伤心喽。」
齐苓陪着笑,一拖他的胳膊:「锦栉兄,今日就饶了小弟吧,里面给你留了上席,」他一面说一面向一边道,「祝伯,快引驸马爷进去就座。」
杨锦栉却拉着他不依不饶的嘀嘀咕咕起来,又挥手让一边的小厮递上礼单,祝伯在一旁接过,略扫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嗫嚅道:「驸马果然是大手笔……」
正说话间,只听得几声鼓响,远远过来的正是金黄的御辇,前後簇拥着近百个宫人,离齐府大门五十步远的时候就有人朗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早已在雪地里跪了一排,杨锦栉也一掀衣摆跪在了齐苓的身边,面上却没有别人那股静穆之色,反而轻轻咂了咂舌,低声道:「齐老弟,你面子着实不小哇,朝中众臣成婚可都没见皇上亲临道贺过。」
齐苓笑了笑,并没说话。
一时御辇已行到了门口,穿着一身华贵紫色水貂大氅的皇帝搭着一个内监的胳膊慢慢走了出来,众人忙俯下去高呼万岁,皇帝笑了笑:「都平身吧,今个是齐爱卿大喜的日子,就别在路上跪着了。」
众人谢了恩,挨个的爬了起来。齐苓整了整袖子,走上前来,说了一番蒙受天恩不胜惶恐之类的话,被景焄摆了摆手止住了,道:「齐爱卿,这些套话不说也罢,我看他们在这干站着冻得也够呛,倒不如一起进屋去喝些酒暖一暖。」
齐苓忙低头应了,跟在皇帝身後向府内走去,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低声唤道:「兄长。」
蓼湘一直低着头跟在景焄身後,听见他的声音,才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恭喜了。」景焄的步子又大又快,他本想再说些什麽,却也只能加紧几步跟上前面的男人。
齐苓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发愣,不妨袖子被人用力一拉,随即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嗤笑:「那就是你亲哥哥?」
「怎麽?」齐苓转头看着他,「不知驸马有何言下之意?」
「我当然是好意,」杨锦栉懒懒的笑了笑,「朝里想拉拢他的人不是没有,只可惜他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又极少露面,有这个麽个哥哥,看来你至少要省十年的力气。」
齐苓脸上僵了僵,却仍是陪了笑将他引入坐席。
因为皇帝在场,众人都有些凝神屏气的意思,拜堂的时候也没有别家闹哄哄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了,直到新娘被送入洞房,齐苓再出来敬酒的时候,方才有些人声。齐苓先是恭恭敬敬的在皇帝面前下拜,敬了一杯酒。又转身向岳父阮睿尧敬酒,再向前走时,被皇帝出声叫住:「齐爱卿,你双亲既已过世,难道不该敬你长兄一杯麽?」
原本刚有些喧闹的大厅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了皇帝身後的蓼湘身上。
蓼湘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动了动嘴唇,但是没说出什麽。
齐苓忙笑道:「是臣疏忽了。」他斟了满满一盏酒,托在手里,走到蓼湘面前,附身下拜「兄长……」
蓼湘一把托住他,低声道:「你堂堂中书侍郎跪我一个太监像什麽样子,」他接过齐苓手中的酒盏,仰脖喝了,眼睛似乎被酒冲得略略发红,「能看到你成家立业,我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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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苓饮罢了酒,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哥哥,若是方便,待我一会闲了些,咱们到後堂去说话。」
蓼湘擦去唇边的酒渍,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先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