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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出书版]_分节阅读_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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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迟轩将酒壶又挂回腰上,「只是没想到你如此海量。」

「这哪算是什麽海量,」蓼湘抱着膝盖,向下望了望,「我已很久没有这样畅饮了,在宫中喝多了酒难免会说错话,做错事,说不定,」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就活不到今天了。」唯一醉的那次,还是在小然死的那天,也不知是喝了多少,好像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就那样,还被拖去了皇帝的寝宫,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麽惹怒了皇帝,清醒的时候,身上早已都是鞭痕。

「你进宫之前就很喜欢喝酒?」迟轩问道。

蓼湘在酒後没了平日那股子拘束,大喇喇的躺在屋脊上,看着繁星密布的夜幕,开口道:「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就会用筷子蘸了酒点在我舌尖上,那股又甜又辣的滋味一直烧到喉咙里,我至今都记得。後来长大了些,我就会偷家里土制的烧酒喝,你喝过那种酒麽?」他偏头问迟轩,不待他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第一次喝的时候,连眼泪都要辣出来了,整个脸烧得通红,齐苓以为我病了,吓得哇哇大哭。还是隔壁的王裁缝的女儿给我灌了晚绿豆汤才缓过来,我那时候想,长大了就要娶她那样的姑娘。可是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说到这,他轻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沾湿了鬓角。

迟轩不知道一壶酒竟引出来他这麽些话,也不知道是在他心里憋了多久,他喉头发梗,拧开酒壶,自己也仰脖喝了一大口。他自己其实不胜酒力,又喝的猛了,很快脸上就作起烧来。

「你为什麽总喜欢到屋顶上来?」蓼湘突然问。

迟轩打了个酒嗝,答道:「因为高处风景好,而且安静。」

蓼湘摇了摇头:「你不像是个喜欢安静的。」

迟轩笑了笑,道:「你倒像是个喜欢安静的,可是你不是。」

蓼湘听後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迟轩看着他的笑容,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他低头又把玩起壶身上的流苏:「你……出来以後好像变了个人。」

蓼湘不以为意的答道:「是因为你的酒吧。」

「不,是因为你出了宫,」迟轩很笃定的说,「那里不适合你。」

蓼湘却没有再接腔。

迟轩突然想起把他叫来的本意,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以前进宫时有个师父是麽?」

「嗯?你知道我师父?」蓼湘坐起身。

迟轩小啜了一口壶中的酒,低声道:「当年京城中谁人不知,锦心绣口的上柱国公子华秋叶。」

蓼湘一怔之下似乎有些想笑:「你怕不是弄错了,我师父叫风七,他面容枯槁,为人庸俗,无貌无才。」

迟轩有些诧异道:「怎麽,他没同你说过他以前的事麽?」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以他当年那副心高气傲的性子,一朝落魄,想必也不会有兴致话当年事。」

蓼湘更是疑惑,问道:「他当年如何?」

「上柱国华家的三公子,」迟轩略一迟疑,道,「那时候我还小,与他并不相熟,他……和太子烈才是极好的。」

「太子烈……」蓼湘低头沈吟。

迟轩挑眉问道:「你知道?」

蓼湘点了点头:「皇上偶尔提过几次,不过,宫中似乎对他的事颇为禁忌。」他初入宫时听一个大太监指着一处殿阁说是当年太子烈的寝宫,便回去问师父太子烈是谁,谁知他竟勃然大怒,掌了他几十个嘴巴。

迟轩听了他的话歎了口气:「不错,先皇曾下过严令不需任何人再提他。以先皇的脾气,纵是无事,也绝不会让他们有这层荒诞的关系,更何况华家当年参与乱党,意图谋反。」

「什麽?」听到谋反二字,蓼湘一惊,「那我师父他怎麽……」

这下迟轩也有些惊诧道:「仁疏王意图逼宫的事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你竟不知道?」

蓼湘苦笑道:「我家可是在穷乡僻壤之中,哪里能听说。」

迟轩略点了点头,又说了下去:「参与谋反的几家全都被株连九族,下诏当夜,太子在玉阶上跪了一宿,以死相逼,先皇才答应饶华秋叶一条性命,却说是逆臣不得有後,处以宫刑。」

迟轩说到这,又灌了口酒,偏头向蓼湘道:「你知道他原先是个多骄傲的人麽,大皇兄每每与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他们之间的那些情愫就算是我们这些孩子也能看出来,那个人却始终不肯委身於他,说是太过污秽,让人不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後颈,「这是我无意间偷听到的。」

蓼湘怔怔的摇了摇头:「你说的怕不是我师父,他和那位华公子一分一毫也不像。他……」

「你知道他为什麽叫风七麽?」迟轩打断了他的质疑道,「因为大皇兄最爱自比做梧桐,说是得他这只凤来栖息,凤栖梧桐,大皇兄与他玩笑时就常戏称他凤栖公子。」

蓼湘这才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道:「那依你说的,他当年那种性子怎麽可能会在受刑後若无其事的入宫做了个司礼监。」

「这个我也不知道,」迟轩低下头道,「我们谁都没想到,听说他不久便向大皇兄自荐枕席,在人前也从不避嫌亲热,闹的整个宫中都是风言风语。」

蓼湘皱眉道:「听说先皇对皇子们极为严厉,怎会如此纵容?」

「那时候先皇正在病中,下面的人怕他听说後病情加重,都刻意隐瞒了,」他咳了一声,又道,「那时候太子监国,大权在握。华秋叶更是炙手可热,在朝中拉党结派,铲除异己。大皇兄那时爱他入骨,对他是言听计从。」

他低低的歎了口气:「到了那个地步,想必有些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他忍辱活下来是为了什麽,可是大皇兄却仿佛神智昏聩一般,对所有上谏充耳不闻,直到我父亲也进了京,连夜面见了先皇。先皇勃然大怒,任谁求情都无用,当夜就赐了一壶鸩酒给太子,对外称是暴病而亡。从此宫中谁也不敢再提景烈这个名字……」

他说完这许多话,沈默了一会,又道:「後来我随父亲回了封邑,也是前些时候才听皇兄说起原来当年那人并未被一起处死,只是一夜间容颜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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