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出宫吧?」
蓼湘睁开眼,盯着他看了半天,慢慢的像是清醒了过来:「你要出宫?做什麽?」
景焄跟他对看着,说道:「去查件事。」
蓼湘彻底醒了,支起头来:「出了什麽事,你要亲自去?」
景焄便将衢州一事大略说了一遍,摇头道:「近日在朝上,我看着满朝文武,竟像是个个都与此事有牵连,我已经不知道要交给谁去办了。」
「那朝中政事交由谁处理?」
景焄长歎了口气道:「我也正为此事烦心,本想暂将国事交给安国公,但听说他这段时日旧疾频发,恐怕还得再找个朝廷肱骨在一旁辅佐。太子如今才十岁,自是不能担当大任,我的几个亲弟弟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他们若是有啻暄的一半也就罢了,偏偏啻暄只是筱晏王叔的儿子,又长期在外行走不理国事,」他说到这,又看了眼蓼湘,「你说,该让谁辅助安国公监国?」
蓼湘闭目沈思了一会,道:「吴丞相素来刚直,应该不会牵涉进此事,不妨……」
「呵呵,」景焄轻笑一声,「我若是没记错,他前些日子可是才在泰安宫大骂了你,我该说你心胸宽阔麽?」
蓼湘伏到枕上,低声道:「满朝文武怕是没几个没骂过我的,当面难堪或是背後恶言又有什麽差别,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景焄点头道:「吴仁甫这个老顽固虽然心眼有些死,不过一向洁身自好,两袖清风,此事看来也只能交予他了。」
蓼湘挑起眼角看他:「你就这样离京,不怕有人……」
「怎的?还会有人乘机造反不成?」景焄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胆子。」
隔日,昭元帝下旨称龙体困乏,要去行宫休养段时日。从颁诏到离京拖拉了几乎十天,并非群臣上谏劝阻,却是因为伴随圣驾的辎重收拾起来过於繁杂。安国公萧卢卿早在先皇御驾亲征时便做过监国,更有吴老丞相辅国,自是无人非议。
浩大的车辇仪仗刚行至京郊便在尾端分出一队车马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了。
锦州自古富庶,此时临近中秋,集市更是往来如织,珠翠罗绮溢目,车水马龙,活脱脱一副盛世佳景。
景焄这次微服出巡并未多带随侍,除了蓼湘,只有四个心腹侍卫。
他一路并无心思看那些民间小物,街头杂耍,走得飞快。蓼湘几乎赶不上他,便道:「我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你若要查访什麽,理当先找家客栈落脚,再问些当地人才是。」
景焄这才站住,回头看了看他,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客栈是什麽样子?这里这麽多店面,哪些才叫做客栈?」
蓼湘有些无奈道:「客栈前都有招牌,老远便可看见了。」
正说话间,便看到一个朱红阁楼,上有个牌匾,上书「迎福客栈」,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想必是个大客栈。一行人便进去订了上房,掌柜对着他们上下一打量,立刻堆出一副笑脸,唤了个小二领他们上楼去。
这小二年纪不大,却是老到得很,快手快脚的给他们沏上热茶,将毛巾往肩上一搭,道:「听口音几位客官是从京城来的吧?」
蓼湘从他手里接过茶壶,温和道:「正是。」
景焄坐在一旁,向小二问道:「你们这里最大的米行在哪?」
「米行?」小二一愣,「客官莫不是贩米的商人?」
景焄笑道:「怎的?不像?」
小二打量着他,摇了摇头:「着实不像!小的在这客栈中见过的南来北往的客商也不少,倒没见过您这样的。」
景焄越发来了兴致,问他:「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像?」
小二笑了:「这做生意的客官,最是眼利,小的给他倒壶茶,他多半也要掂量这茶里有多少片茶叶,是新茶还是旧茶,值不值这二十文的价钱。客官您这眼可就高了,这里可是咱们客栈最好的一间上房,我琢磨着您倒全然看不上眼。再说您这一身贵气,哪里像是个米商,怎麽的也是一侯爵显贵般的人物。」
景焄听他劈里啪啦说了一串,笑得很是受用,微一挥手:「赏他。」
蓼湘只得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他琢磨着若是赏的太多,会令人起疑,故而只拿出一个小锭。
谁知那小二见了这个已是欢喜无限了,连声称颂京城来的就是不同,从未见过这麽阔绰的大爷。又向蓼湘道:「这位莫不是账房先生?」
蓼湘一怔,也笑道:「我像麽?」
小二指着门边那四个铁塔般的侍卫:「小的估摸着那几位应该是这位大爷的护院,您这麽斯文的可不就是账房?不过您也不像,大爷说赏您就赏了,眼都不带眨的。我见别的账房先生拿银子时那样子,跟割肉似的,哪里这麽爽快。」
蓼湘跟景焄对视一眼,都笑了,道:「我看你这小二也不像小二,像是街口那算命营生的瞽目先生,只管和我们胡扯。你既拿了赏银,还不快答我们公子方才问的话。」
小二忙向头上一敲,道:「小的该死,和几位客官叙得兴起,竟忘了正事。我们锦州最大的米行就在东二条街上,从我们客栈出去向西走便到了,他家铺面大,好认得很,叫做张记米铺。」
这张记米铺门面着实不小,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米袋,一个掌柜样的人物正在柜台里劈里啪啦一面打着算盘一面沾了唾沫翻账簿。景焄见他那副样子不由大皱眉头,站在店门外不想进去了。还是蓼湘进去向那掌柜作了个揖,问道:「请问老先生,你们东家在麽?」
那老头抬起头,见他语气温和,衣着光鲜,便问:「不知公子找我们东家做什麽?」